周建方滿目充血,像極了發狂的野獸。他怎么也想不到,殺害自己兒子的竟然是與他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夫人!他憤怒,他恨,可他也無奈!剛經歷了重逢的喜悅,現在又讓他面對如此殘忍的局面,他的心臟一抽一抽地痛!
“這么多證據擺在眼前,你叫我如何再相信你?”他瞪大雙目,痛心疾首。
“老爺……”周夫人無力辯駁,嘴里念著周老爺,雙手死死抱著他的大腿,淚水和口水交融就在他的腳邊。她失算了,所有的計劃都打了水漂。她怎么也沒想到,她精心的安排,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還害得自己落了水。可她不能就這么輸了,周建方的眼里,分明是對她的留戀。她要抓住這點舊情,挽回局面。
周夫人眼淚婆娑抬起頭,仰望著那個憤怒的男人,動情道:“老爺,我跟了您二十余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崇兒乃我所出,可無論他如何努力,您都看不上眼。而周析,一個整天只能呆在屋里的廢人,卻被您視為寶貝。我心有不甘,才走錯了路……”
“你怎么可以這么做?唉!”周建方氣得連拍大腿,都是他的至親,失去誰都叫他心痛如割。
“老爺,我錯了……我不該起了殺心……老爺……”周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令周建方心神大亂。周崇也跪倒在周建方身邊,抱住自己幾欲昏厥的母親,哀求道:“父親,您就饒了母親這次吧!求您了!她若有什么事,你叫我怎么活?”
周建方別過頭,無奈道:“這可是殺害人命的事情,你叫我怎么饒了她?”
周崇哭著膝行至周建方眼前,用憎惡的眼神在魚小淮和周析身上掃視一圈,道:“爹,說到底,這是咱們周府的家事,您若不追究,誰都沒資格反對!況且大哥他現在活的好好的,您處置了娘,對咱們周府有什么好處?還不是讓旁人看笑話!”
這里的旁人,顯然指的是林則章父女二人。
周建方痛苦地緊閉雙眸,他本就不忍處罰周夫人,周崇的一番話又正說到他的心坎里。析兒無事,本就是歡喜一片的好事,可周夫人弒子的事被爆出來,他若公允處置交與官府,周府會成為全蘇州城茶余飯后的談資,崇兒也會失去親娘。若就此掩蓋過去,于周夫人,于崇兒,于周府,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在場的除了周府內院的家仆,只有林則章和林芾父女。林則章與他交情不錯,又是以后的親家,自然不會為難于他。
但是,唯一對不住的就是析兒……他受了苦,自己卻無法替他找回公道,他該是怨恨自己的吧?
正在周建方左右為難之際,周析躬身開口道:“還有一事,思來想去,該稟明父親。如何了結此事,父親聽完下面的事情再做決定也不遲。”
周建方正是難以決斷之時,既然還有事情,那便繼續聽下去。
“孩兒在林府養病之時,聽到一個奇聞。說周家大公子常去的聞香樓里的月兒姑娘,前些天被周大公子接到府上,在回去的路上突發心病死了。”
“聞香樓,那不是娼妓之地?”揚州城里有名的尋樂場,周建方自然知道。只是這個詞從周析嘴里說出來還是讓他有些懷疑自己所聽到的,而且說的也正是析兒自己,更把周建方弄糊涂了。
周析頓首:“正是。”
周析一直在水悅山莊養病,所以傳聞之人并非他,無非是有人打著他的旗號尋樂罷了。將那人揪出來便是,為什么要放到現在這個場合中說。周建方心煩,嘆口氣:“派幾個人,把那人找出來,不能污了析兒的名聲。”
抓重點好不好?
學過語法的人都知道這句話的主語不是周析,問題的關鍵也不是有人冒充他好嗎?
魚小淮實在忍不住了,提醒周老爺道:“周老爺,有人死了,您卻只關心您兒子的名聲,難道您就不問問死了的月兒姑娘嗎?”
周建方的目光陰冷,冷哼一聲,語氣里滿是不屑,似乎多提一句就會臟了他的嘴似的:“不過是娼妓,死了不是很正常嗎?而且剛才不也說了,心病而死,還有什么可問的?”
果然,在他眼里,丫鬟不是人,娼妓也不是人。
“患心病而死本不稀奇,聞香樓的老鴇也是這么想的,拿了錢了事,將那位姑娘的尸體隨意找些人便處置了。可巧的是,這些人拿了錢不想做事,隨便找個荒僻的山頭便拋尸了,正好被上山砍柴的農夫看到。農夫見那尸體傷痕累累,想是這去世的女子招惹了是非,便也不予理睬。當日夜晚回到家,準備休息的時候,發現蠟燭怎么吹都吹不滅。農夫惶恐不安,聯想到白日里的女尸,莫不是她冤情深重向他訴冤?天不亮,農夫便急忙到城中的衙門擊鼓報案。”
眾人竊竊私語:“果然是個稀罕事!”
“一定是有冤情啊!”
“恐怕是被人所害!”
……
眾人身后,周崇額頭上的汗像被剪斷的珠串一樣往下掉,身后也被汗漬浸濕了大片。目光躲閃,無疑是心虛,被魚小淮突然一點,嚇了一跳。
“周二公子,你這是怎么了,出了這么多汗?”
周崇慌忙抹掉臉上的汗,指著魚小淮的鼻子罵到:“林芾,你少在這兒帶節奏,這事與我有什么關系!”
魚小淮笑道:“我說過這事跟你有關系嗎?”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
“你……哼!”周崇被堵得說不說話,心知魚小淮在詐他,再怒也得吞到肚里自己消化了,等事情過了再找她算賬。
周建方打斷所有人的私語,道:“繼續說。”
周析應是:“府衙的官差將那女尸抬回去,經仵作檢驗,該女尸身上傷痕無數,生前曾遭多名男子凌辱,最終被人扼斷脖子而死。官差確定其身份為月兒姑娘后,便喚了聞香樓的老鴇和她生前接觸的所有人。幾經周折,竟探查出一些不為人知的宅院舊事。”頓了頓,猶豫道:“周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