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墨卿走后,顧梓辛又站在院中把玩了手中的小弩一會兒。只見這小弩不過自己巴掌大小,通體漆黑發亮,弩上的箭卻寒芒閃閃。箭頭被一根極細的金屬鏈子鎖在弩末,顯然是還可以收回再用的。
雖然顧梓辛不通曉制造器具,但憑她的眼光也能一眼看出這種精巧的玩意兒就連上江城內最好的制鐵師傅都打不出來。這難不成是傅墨卿做的?望向傅墨卿去處的眼光變得迷惑又幽長。
與他相處兩日,只知曉他爹娘皆不在了,也從未聽過他的身世來歷,是否還有其他親戚朋友。默默無聞的砍柴人,想不到身后竟然有這么多不可思議的事。她究竟是嫁了個什么人呢?
顧梓辛甩甩腦袋笑了笑,她也理會不得這么多,只知道他是個好人便足矣。
收拾起心情,顧梓辛開始打水洗漱,雖然憑她的力氣不過能打小半桶水,但有了傅墨卿做的轆轤,打水方便了許多。
待顧梓辛收拾完畢,許姨也一大早地上門來。要一個千金大小姐做洗衣、做飯的粗活,她實在有些不忍心。如今剛剛開春,這水還涼著,當看到顧梓辛將臟衣都塞進木桶里準備洗時,她眼淚都快掉了下來,心疼地一把將她拉開:“小姐,你自小是連水都沒碰過的人,怎么能做這種活兒呢?”
顧梓辛用挽起衣袖的纖細手腕向上捋了捋散在額前的碎發,笑著說:“許姨,你又不記得了,如今我已不是顧家的大小姐,如果不學會做活兒,可得餓死自己不可!”
雖然她如此說,但許姨總是不依,她無奈只好回屋去做飯,想起答應傅墨卿要給牛大叔做的山藥糕因自己一時貪睡沒有做時,俏臉上難免有些臊。
幸虧有許姨幫忙,雖然有些忙亂,但顧梓辛學得十分認真,家頭事務基本已摸著了大概。兩人一并用過午飯后,顧梓辛從枕頭下拿出錢袋,估摸著數了些錢遞給許姨:“許姨,我請你幫個忙。”
說到這里,她的眼神不由黯了一黯。
“明日便是歸寧的日子,既然爹沒說要將我趕出顧家,這門就勢必要回的。按著習俗,傅大哥應準備歸寧之禮給顧家和媒人。我與傅大哥無媒成婚,明日必招人笑話,還要勞煩許姨受個委屈,充當我們的媒人,巧娘就此謝過!”
隨著她盈盈一拜,許姨連忙將她拉起,拍著她的手眼含熱淚道:“這還拜什么拜的,許姨答應就是。”
顧梓辛又道:“許姨知道傅大哥的情況,貴重的禮我們是買不起的,這里這點散碎的銀子有勞許姨明日置辦點東西,不需貴重,只要我倆回門不必兩手空空便好。”
她從顧家帶出來的銀兩不多,傅墨卿又不肯典當那鼻煙壺,以后還得過日子,是以她得細細地盤算這點錢怎么花才合適。
見到她細數著錢袋子里的散碎銀兩,許姨眼睛又酸了,連連答應了別過頭去。
如此到了晚間,在顧梓辛的一再催促下許姨才不放心地離開,她家還有兩個幼子待照顧,留她這么久顧梓辛實在心中有愧。
但傅墨卿卻遲遲未歸。給他留的飯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眼見著過了子時還沒他的蹤影,怕他出了什么事,顧梓辛心中不由焦急起來。她想了想,便添了一件衣裳拿了小弩到門前去候著。
外面一片漆黑,四周寂靜無人,只有籟籟冷風從領子里灌了進去。顧梓辛畢竟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小姐,再如何有勇氣,這種情況下也難免有些害怕。她不由握緊了手中的小弩,仿佛能讓她有些安全感。
幸好賴三昨日被傅墨卿的兇狠嚇著了,今天也不敢到門前來。
過了一陣子,正當顧梓辛望眼欲穿時,突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她立時脊背都繃直了,手里緊緊地握著那把小弩,眼睛死死盯著前面黑暗里的動靜。
過不了多久,突然聽到一句:“你怎么在門外?”
是熟悉的聲音,顧梓辛身子一軟,顧不得許多往前撲進他的懷里。堅實溫暖的胸膛,微微血腥的氣味,她頭一回知道原來等一個回來那么難熬,也是頭一回知道有個可以全心相信的人是多么可貴!
傅墨卿倒是一下子懵了,他緊繃著身子默默站在那里,莫說有溫香入懷,便是平時普通人他也難得親近,所以一時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倒是顧梓辛安下心后,抬頭只見他在黑暗之中格外亮閃的眸子:“你受傷了嗎?怎么有血腥味?”
被她軟軟關切的聲音喚回神來,傅墨卿忙道:“沒有,我打獵去了。”
“打獵?”
兩人回到院中,當拿來蠟燭看清他身后拖的是什么時,顧梓辛嚇了一跳,差些沒暈過去!
原來那竟是一頭巨大的白虎!
她不由往后退了兩步,捂著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說打獵竟是打的這個?”她當真以為他不過是去打了些野物回來補貼家用。
傅墨卿無所謂地將白虎拖到井邊上,然后吊起一桶水來往上面一沖,沖掉上面的血漬:“你說明日要回顧家,牛大叔告訴我得給你家送禮。我便想著拿張虎皮去,聽說城里的有錢人很喜歡這個玩意兒。不過山遠了些,所以回來晚了。”
驚愕之后,顧梓辛撲上前來,拉著他就著燭火從上到下左看右看,傅墨卿不知所以,任她扯著轉過來轉過去。
還好,除了衣服更加破爛以外,他全身上下竟沒受一點傷!
“你,你是一個人去的?”
傅墨卿點了點頭,仿佛不覺得這有什么奇怪。
顧梓辛胸口直打鼓,一則是擔心他有危險的余悸未消,二則是實在不敢相信單憑一人之力能獵一頭白虎!以前從話本里倒是看過有江湖異人有擒豹獵虎的本事,但她以為那不過是傳聞而已,從未想過竟能親眼見識到!
傅墨卿從她的眼神中看出憂心,也不知怎么安慰,笨拙地抬起大掌順熱拍了拍她的頭頂:“你先回屋睡吧,我把皮子制好明天好拿去。”
顧梓辛沒有說話,將蠟燭留給他,自己回屋睡了。但這一晚她倒是輾轉難眠,一會兒偷偷開了窗看著還在院中忙活的那道身影,心里是又驚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