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語氣并不是長輩說小輩，也不是同齡人朋友之間的那種，而更像是小朋友抱著玩偶說話的那種。

　　對！蘇頌在心底肯定著，因為于善抱著奧特曼說話時，就是這種語氣。

　　蘇頌抬頭看他，突然意識到，她根本就不了解眼前這個已經共事了兩年的同事。

　　他內心很柔軟的一部分，被他深深的隱藏起來了。只能在夜晚的時候，分散給這些小動物。

　　而這一部分，才是真正的他。

　　蘇頌想起之前那個小小的不愉快，突然心底滿是愧疚。

　　是啊！說到底是自己的問題，莫名其妙的偏見想法——什么因為吳懷珛的關系，所以不能坦蕩地面對他？

　　鬼咧。簡直有病哦！蘇頌罵自己。

　　蘇頌試圖找話題，“他們全都有名字嗎？”

　　秦淮陽點頭，然后一一給蘇頌介紹了。

　　那只短尾巴的白貓，是他遇見的第一只貓，所以叫“老白”。那只全身白，眼睛上方一撮黑毛的，叫“黑痣”。那只超級胖胖的大橘貓，叫“阿肥”。那只耳朵很大的叫“大耳”，還有什么“小黑”，“胖仔”之類的。

　　蘇頌聽完，忍不住笑了。

　　這個系列應該叫做“大直男起名大法”。

　　真是老土死了！真是可憐這些可愛的貓咪了。想來想去，竟然是“話話”這個名字最好聽了。

　　蘇頌打趣他說：“我還以為你會叫他們什么電子，原子，質子，夸克啊之類的呢！”

　　秦淮陽自嘲說：“上班的時候，講這些已經講夠了。下班還要對著一群貓咪喊電子質子，就難免會像瘋子了。說出去，不得被學生們笑慘，我還有臉去上課不。”

　　蘇頌笑他，“我可是聽說，秦學長被學弟學妹們笑得還少嗎？”

　　秦淮陽撓頭，像個傻愣的少年，一臉驚嚇，“八爪魚說的？”

　　蘇頌點頭，這樣子的他，挺可愛的。他也是個有風趣的人啊，只是以往的她沒能用心去看見而已。

　　夜風溫柔，他們笑得也溫柔。

　　后來他們坐到一旁的石板凳上，那時貓咪已經吃飽了，圍在他們的周圍梳理毛發。而最大膽的話話則坐到蘇頌的大腿上。

　　他們順著學生這個話題，聊著聊著便說起了各自的工作。年紀相仿的他們，很多苦惱是相似的。

　　一個年輕的教師，在工作中總會遇見有不少無法妥協于自己內心的地方，那里放了一些很理想化的執念。

　　蘇頌摸著話話的頭說：“有時候，學生來找我做個人的心理咨詢，只要是關于心理障礙的，我就總會害怕。有時候他們把傷疤袒露給我看，我看得那樣清楚，但是基本上我都是不能去干預的。

　　風險太大了，這個學習的時期對他們來說又太重要了，所以不能冒險去進行干預治療。

　　基本上，我只能做個傾聽者。對于他們，我能做的，太少了。”

　　她是一個年輕的心理醫師，同時更是一個老師。她明白，她更大的責任是保證學生的學習狀態，而不是幫助他們去正視那些障礙。

　　這就是她最無力的地方。

　　秦淮陽說：“我也是學生過來的。我覺得吧，學生需要的并不是心理醫師，而是一個非常好的傾聽者。他們愿意向你敞開內心去表達自己。我認為，這個說的過程，對于他們就是一種釋放和治愈了。”

　　末了，他說：“我挺羨慕他們的，在那樣一個無法真正消化痛苦的年紀里，可以有人愿意聽他們說自己，說自己那些關于內心的傷痛。”

　　蘇頌轉頭看他，猶豫了好一會，還是說不出口，梗在喉嚨口的話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她終究不是于善那樣的姑娘，她終究無法坦蕩地說出一句：

　　你現在愿意說嗎？我愿意聽啊！

　　身為心理醫師，這本來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可是站在私人的角度，蘇頌不愿意，她做不到。

　　她太明白，很多時候，男女之間的牽絆就是這樣開始的。

　　蘇頌的克制，秦淮陽都看在眼里。他怎么會不知道呢？

　　天知道，在蘇頌轉頭看他的那一瞬間，他有多么地期待，期待她說一句，你愿意說嗎？

　　在說出羨慕那些學生的話之前，他就告訴自己，如果她說了，他便把自己心里那些藏著掖著的痛，全部掰碎了給她看。

　　他怎么會不明白“鬧哭的孩子有糖吃”，卑微地博得她的可憐也是好的呀！

　　畢竟可憐，也是一種情感。

　　可是，她沒有說。

　　她不愿意聽，就算只是以一個心理醫師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