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庭院中鳥鳴喚醒睡夢中的薛府。自打昨天回來后，柴雪是看什么都不順心，只覺得自己前身雖說不上是一手遮天，但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物，如今怎淪落到依附他人而活的物品了。

　　但人在愈發艱難的境地里，就會愈發不理智，她只是沉著臉一言不發，沒做出些類似于砸盤子摔盞的瘋婆娘行為，她只坐在桌邊好久，托腮發呆道。

　　“飛虹，今晚我要吃禿黃油。”

　　禿黃油又叫秋油，薛府的做法乃是將在秋季大閘蟹肥美之時捕撈上來的澄陽湖母蟹去殼取黃，用花雕酒和蔥姜絲去腥提鮮，熬成油膏狀，放在陰涼處貯存起來。等到要吃的時候，再從壇子里取出來幾勺，與新鮮青蟹肉炒制。

　　“小姐，這蟹肉性寒涼，您身體微恙，還是少吃為妙。”

　　“那便算了，叫廚房做些好克化的吃食。”

　　“山藥補氣對身體好，就吃山藥紅棗粥吧。”

　　飛虹侍奉著用過晚膳，天色還未全黑，明兒要見長公主，總得好好梳洗打扮一番。

　　便由飛虹張羅著婆子小廝抬水來，在半身高的浴盆里洗了個熱水澡。在古代，洗澡并非是易事，光是燒水就要耗去許多柴火，所以只有在重要事情發生之前，人們才會沐浴更衣。

　　是以，柴雪已將近兩周不曾沐浴，這對于一個現代人來說，無疑是非常難以接受的一件事情。

　　“真是托了長公主的福啊。”

　　不然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再洗一次澡，柴雪放松身心，任由飛虹替她搓著背，偶爾按摩頸肩。

　　“你撒了甚？”柴雪聞到一股脂粉味。

　　“小姐，是玫瑰花露。”飛虹回話。

　　池水里倒沒放花瓣，倒是放了玫瑰花露，味道被水稀釋后，倒不算刺鼻難聞。

　　洗漱完，一夜無話。

　　她卻從未這么早就起過床，那幾聲清脆的鳥鳴也聽起來更沉鈍，原來平日里在銅鏡前坐半個時辰梳妝已是簡便易行的了，心里一緊，感覺大事不妙。

　　“呃，飛虹，今兒要耗多久啊？”

　　“小姐可是乏了？少說也要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就是四個小時，平常人誰受的住這種折磨，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只得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上了。

　　“那我瞇一會兒，各位辛苦。”

　　柴雪困得像條死狗，十點去鄭園參加游園，這會兒才五點，太陽還未升起來，哪個撐得住周公的呼喚。不消片刻，就坐在銅鏡前睡著了。

　　“小姐可真體恤下人。”飛虹笑著接一句。

　　“其實……我也困。”

　　金鶯兒身為貼身侍女，自然也得幫著飛虹打下手，端茶倒水，偏她是個在家里嬌生慣養的，而主人家又從不苛刻，就失言嘟囔了一句。

　　“金鶯兒，既然此處留不住你的心，那你便回延松堂去。”

　　本來半睡不醒的柴雪突然開口，驚得飛虹手中的眉黛畫一道灰痕在臉頰上。

　　金鶯兒被抓包，當時就跪下懇求淌出幾滴淚來。事發突然，飛虹也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飛虹，叫蘅蕪院另外兩個丫鬟替她打好包袱收拾鋪蓋卷兒。”

　　柴雪身子不曾晃動，如一尊佇立的雕像。冷言冷語，如飛霜箭矢。

　　“是，小姐。金鶯兒，收收你那眼淚吧。”

　　飛虹語氣不善，只將她軟如面條的身子扶起來，交給碧痕與月白。

　　“若太太問起，你二人就將今日之事如實稟報就是。”

　　“金鶯兒，你若哭天喊地、大鬧一場，害得我今日心情不好，就得掂量掂量太太的手段。”

　　柴雪緩緩睜開眼，自顧自對鏡擦去那道臉頰上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