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紅燭搖曳,紅毯鋪地,排成齊整一排的侍從見魔君抱著碧申走過來,便一路跟在他們身旁灑下許多各色花瓣。岙鈞輕輕將碧申放下,換上一身紅衣,若是忽略他緊緊鉗制住碧申的手,打眼一看,確是豐神俊朗風華絕代。
碧申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神色冷凝。她已不再掙扎,如今這副身軀,僅僅被他圈住手腕便覺疼痛。她自千年前化形飛升上神,從未如此憎恨自己這副身軀這副容貌。如若她再強些,如若她貌丑些,何至于落到這樣任人擺弄的地步。
岙鈞示意一旁的侍女為她戴上嵌滿了寶石的發冠,輕聲道:“有些重,你且先忍忍。”
“魔君何必如此惺惺作態。”碧申偏過頭去,避過那東西,“我說了,不會與你成親,更不會與你行禮。”
他可以強行為她換衣,強行決定成親,可只要她不肯跪拜天地完成成親之禮,天地不會承認他們的婚約,他能如何?
岙鈞毫不在意地打了個響指,碧申身體瞬間僵硬,眼睜睜看著他微笑著撫上自己的臉,而自己的手也依樣撫在了他臉上。
傀儡咒!
碧申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流到四肢百骸。
他哪里是將自己當寵物。
連寵物都不如,他是將她當做皮囊好看的木偶。
無需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情、自己的一切的牽線木偶!
碧申草木化形,僥幸躋身上神,掌管谷物,即便在偌大天界地位并不顯赫,修為也只能算得上平平,但也從未受過這般屈辱。
極端的憤怒反而使她頭腦清晰起來:殺了他,此局可解。
她一直在思索將所有傷亡降到最低的方法。既已開戰,即便她毀掉通天鏡,在兩軍陣前以死謝罪也無法結束這場戰爭。在她看來,肅黎之力應當與岙鈞相當。其余魔界將領她并不熟悉,只是聽肅黎所言,魔界士氣高漲,加上通天鏡天界勝算不足三成,那去掉通天鏡后,姑且將天界勝算提到四成。兩界勢力相當,勢必是一場曠日持久之戰。
肅黎說得對,兩界之戰,必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既是不死不休,那誰死?
即便她是天界中人,也曾大逆不道地思索過帝君身死的后果。如今通天鏡在她手中,岙鈞想要殺死天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天帝雖然法力沒有岙鈞強大,但上古靈力充沛,群神薈萃,天帝三千年前能坐上帝位,可見手段非常。岙鈞說在兩月內結束戰爭,她并不相信。何況還有肅黎在。
帝君身死不易,那魔君呢?
他對她頗為看重。姑且不論是哪種看重,也姑且不論他這種得到新奇玩意的勁頭能持續多久,總歸她如今與他是形影不離,若想下手,多的是時機。
他終于解開傀儡術的時候,碧申一字一頓道:“我會殺了你。”
岙鈞微微一笑,竟道:“為了我手染鮮血?那你下一世該如何補償我?”
“神仙不入輪回。”碧申冷冷道。
“你修行千年,想來連只鳥都未曾傷害過。你當真下得了手?”岙鈞托著她的指尖,“你想割開我的喉管,抑或是插入我的心臟?”他手中幻了把匕首,放在她手中,“娘子試試。”
“瘋子!”碧申戰栗了一下,將匕首扔開。這種凡兵怎么可能傷得了他!
岙鈞將她環在懷中,腦袋親昵地靠在她肩膀上,笑道:“娘子舍不得啊。”
碧申厭惡地撇開頭,不再說話。
一晃半月過去,碧申因著縛神咒的緣故每日昏昏沉沉,她如今幾乎與凡人無異,又不肯吃東西,身體愈發虛弱。岙鈞穩坐帳中,從容鎮定,想來魔界大抵是壓了仙界一頭。碧申日日被他圈在身邊,權當自己喪失五感,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岙鈞只管貼著她,手里翻來覆去地把玩著一塊顏色奇異的鏡子,不知道他究竟哪里得來那么多鏡子。對她的抵抗他似乎并不在意,時不時摸摸她的頭發。碧申心中冷笑,果然只喜歡這副皮囊,至于這副皮囊里的人是什么樣的,他并不在意。
時間對于她似乎已經失去了意義。睜眼閉眼都是在他的懷中,被一股風信子的氣味環繞,在夢里都逃不掉。夢里有誰定定地看著她,神色幾許悲傷,輕輕地碰了碰她的臉:“就這樣討厭我?”
她恍惚間覺得這個人是岙鈞,卻又覺得不像。他狂妄自大對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怎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正思索間,一抬頭卻又發現四周無邊的黑暗蔓延,眨眼便要吞沒她。她想這定是那魔君搞的鬼,怒聲大喊道:“岙鈞!”
喊出聲忽然驚醒,這才發覺自己方才是在做夢。
那含著怒意的聲音仿佛還沒有消散,身旁的人竟好似沒有聽出怒氣般攬住了她:“我在。”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奕奕發亮,好像十分高興,碧申覺得他在笑,聽著他又重復了一遍:“我在。我一直都在。”
碧申心里一動。他湊過來,碧申想要躲開,鼻尖卻被輕輕蹭了蹭。
他像小動物似的和她鼻尖相蹭,將她攬得更緊了,聲音柔得仿佛能滴下蜜:“做噩夢了嗎?不怕,我在。”
碧申不知道他突然發什么神經,他高興得有些不正常,撫著她的頭發輕聲道:“我很快就會贏了,不要怕。”
他等了半晌,碧申不語,和過去的半月一樣,她不肯和自己說半個字。岙鈞將下巴抵在她額上,沒關系,只是看見她,他便覺得胸口充盈著某種輕飄飄的東西;只要她在他懷里,他便覺得心口有股源源不斷的暖流。從沒有人教他愛是一種這樣奇妙的東西。他總有辦法讓她對他產生同樣的感覺。
他輕輕合上碧申的眸子,她靜靜睡去,眼睫好似沉靜的蝴蝶。他感受著懷里的溫度,滿足地吻上她的眼皮,手中為她輸送著靈力。總有一日,總有一日他會讓她心甘情愿地躺在自己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