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凡聽得出這青萍有所隱瞞，也不好追問，岔開話題道：
“青萍，這回真是謝謝你。不知道能不能幫我拿點東西，我又有點餓了。”
那青萍聽他聲音不再異樣，臉色紅暈，知道他已經沒有了大礙。
“凡爺，您真是不凡，那圣靈果是閉關時吃的東西，一個可以頂半個月，你倒好，一口氣吃四個，現在又餓了！”
楊一凡神色尷尬，他其實并不是真餓，只是這樣由她抱著，越發的感覺別扭。
“可能是習慣吧，不吃東西，總感覺怪怪的！”
“那東西吃多了怕也不好，我去找點其他的面食來給你墊墊肚子。”
青萍說完，這才起身，看了眼衣衫不整的楊一凡，嘻笑一聲，出門去了。
楊一凡等到關門聲響起，急忙幾下穿好衣服。
其實，倒是楊一凡想多了。這青萍沒有什么異樣想法，只是見楊一凡有危險，救他是下意識的動作，至于渡給他真氣，更多的是怕大長老知道后責罰。
楊一凡他自覺自己是個古怪的人，他對男女之事，像是生下來就知道了。所以反而有些扭捏。
等到四下再次安靜，楊一凡才沉下心里，思考自己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楊一凡心念一動，探向自己都心火，果然，依舊是墨綠色的火苗，詭異的搖曳著。
“心火還是墨綠色，想必是瘴氣的問題依舊沒有解決！”
對修煉雖然一竅不通，但是，心火是絕不可能騙自己。
心火已經不知道在危機時刻救了自己多少次，這個時候，楊一凡相信心火，勝過相信自己。
楊一凡心念一動，三爺爺的話突然再腦海中炸起：
“那妖丹中的魔氣，已經化作你身體的一部分，蠻力拔除，你經脈就廢了。”
楊一凡猛的一拍手，頓時想通了事情的關鍵：
“大長老并不知道自己吞了妖丹，以為我只是尋常瘴氣，所以才叫我通過經脈煉化！三爺爺對我知根知底，才叮囑我，要將瘴氣凝結成魔瘤！”
差點闖出大禍！
楊一凡心中激動，找到癥結，就找到解決方法了！
“不知道我這次把魔氣凝聚到霧海需要多長時間！”
楊一凡感覺入定后的時間感受完全混亂，心里已經沒底。
要是自己又打坐好幾天，那楊知山來找自己麻煩可不好。
“這青萍怎么去了這么久還不來！”
楊一凡知道在這的機會難得，恨不能馬上入定繼續修煉，在房間來回踱步，心中越來越急躁。
“算了，算了，不等她了！”
楊一凡就在池邊盤膝而坐，微微仰頭，再次入定。
楊一凡剛入定不久，這青萍就捧著一個果盤進來，見著再次入定的楊一凡，氣得直跺腳。
“哎呀！怎么又入定了！金武堂的催了又催，這可怎么辦！”
原來，楊一凡一個打坐就是四天，金武堂已經派人來催過兩回，都被震澤堂的二娘的搪塞了過去。
現在，這楊一凡又入定了，鬼知道他什么時候醒來！
青萍在楊一凡身旁來回走著，見他臉上陰晴不定，時悲時喜，像是到了關鍵時刻，又不敢打擾，又不敢離去。
猶豫不定，抬頭一看，窗外已經微微亮起。
“要去二娘那請安了！大長老又不在，正好讓二娘來做主了，我做小的，焦急也是沒用！”
青萍打定了主意，騰手放空泳池的清水，將地上水漬擦拭干凈，又將果盤放在楊一凡身前，掐了法訣，將四墻的燈展熄滅，這才輕聲掩好門，將一塊黑木符令掛在門前，簡單布置了一個法陣，這才往外院而來。
楊千支不愛熱鬧，常年在后院閉關。十幾年下來，他所住的宅院已經有些破敗蕭索。
青萍一路走來，院落越來越大，越來越新，慢慢人開始多了起來，彼此熟絡的打著招呼，互相調笑著，一同走向一個碩大的院落。
院子門樓之上，掛著一塊青黑色的木紋匾額，上寫著《春生局》。
這春生堂和楊千支那院子一樣的格局，只是要寬敞許多。大堂之上擺著一件青石案幾，案幾后便是橙黃綢緞，玄掛堂上。
青萍剛走進去，院子里有幾人急忙圍了上來。
“青萍妹妹，那人出關了沒？什么來歷？問清楚了沒？”
“是呀是呀，長得怎樣，是不是他們說的那么高大？”
“他和那圣使什么關系？不會是私定終身了吧！嘻嘻！”
青萍惱怒的看了一眼，也不搭話。她心事重重，沒有閑心和他們對付，徑直走到院子前頭，在案頭下方站好。
其余人也沒生氣，零零碎碎站在旁邊或身后，不停地小聲說笑著。
大約站了小一會，院子才站得滿滿當當，隨著一聲鐘磬之聲傳出。人群瞬間沉寂，從帷幔后走出三個人影，正中央一人，身穿藏青對襟襦裙，頭戴金色鳳冠，膚色白皙，儀態萬方，從容貌看去，不過三十來歲。
她緩步到案幾右側站定，院中的眾人才齊齊下拜，高聲說道：
“二娘萬福千壽，永享安樂！”
“都起來吧！”那二娘緩緩坐下，揮手說道。
“大爺和二爺那邊怎么樣？”
“回二娘話，百花堂和震澤堂都好，丹藥煉制沒有什么差池。”
“嗯，這幾日要格外小心，寧可少煉幾顆，也要保證成色，別讓人抓住什么把柄，叫大長老難做。”
“是，大爺和二爺也是這么吩咐的！”
青萍聽二娘又問了一圈話，各居所、院子的人都一一對答。
“這幾天，我們震澤堂亂作一團，就出了不少岔子，我也有管教無方的罪。”
那貴婦人頓了一下，掃了一下眾人。
“那二爺家的思齊新喪，思景宅在籌辦喪事，亂哄哄的也就算了。就在昨天，紫河居有個下人鬼鬼祟祟溜出去廝混去了被人瞧見了，養心居東廂房，也有人失手摔了一件燈展，百花堂得又丟了三顆霧引丹！”
“犯事幾位，我都有名冊在手，今天，我給你們一次立功機會，發現周邊人偷懶，犯事，有違家規、族規的，及時勸阻，及時上報。否則，別怪我事后算賬了。”
眾人都是屏息靜氣，不少人低頭打量身邊人神色。
“平常打幾下板子，也就算了，如今大長老出關，楊家又正是百年變局，各宗室眼光齊刷刷盯著我們。
你們必須好好夾緊尾巴，如若再被認發現，輕則家法發落，重則交由正法司處置。”
正法司是楊家負責查處、偵辦、刑罰、卷宗的部門，院子里的人交給他們，不死也脫層皮。
青萍等人聽了都有些肝顫，戰戰兢兢，起身說道：“尊二娘命”。
“好了，城門今早就會開。你們都小心做事，不要叫人抓住把柄。青萍和五月留下，其余人忙去吧！”
眾人再次行禮請安，除青萍和五月兩人，剩余的人如獲大赦，小步匆匆離開了春生居。
那二娘擺擺手，支走旁邊的兩個丫頭，示意兩人靠近，問道：
“五月，那樓圣使怎么樣了？”
叫做五月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比青萍矮上一截，面容枯瘦蠟黃。
“二娘，圣使瘴氣已經祛除，昨夜吃了點圣靈果，她…她嫌味道不好，想吃白鶴肝。咱院里沒有，我去正皰堂去要，那邊不給。”
“嗯，那白鶴肝怕是真沒有，你等下隨春兒一起再去要。她什么修為，你探明白了嗎？”
“她給我的感覺和二少爺差不多。應該在化雨期左右。”
那二娘倒吸了一口冷氣，又問到:“她什么年紀，什么時候筑基？”
“回二娘，這個我沒敢問，看圣使容貌、談吐，估摸著不過十三、四歲！”
“我的天爺！十三、四歲的化雨期高手！”
青萍也側頭看了一眼，這五月，在春生堂是修完天賦最高的奴婢，十五歲筑基，如今已經到了筑基大后期。
要不是早早送人，還有沖擊乘風期的可能。
她面前的二娘，也不過乘風中期而已。
“楊家天賦最高的二少，也是十一歲才筑基，練了四年，如今也不過化雨中期而已！這圣使天賦也太恐怖了些！”
五月、樓蘭本沒覺得什么異樣，二娘一對比，才發覺有些不可思議。
“五月，你誠心服侍，她要什么給什么！”
二娘若有所思，遲疑了半會，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符。
這玉符巴掌大小，上面刻著繁復銘文，青萍認得，那是震澤堂的內符令。本是大娘的東西，大娘沒了后，交由二娘手上。
“五月你收好，要拿什么東西也方便！要是得罪了她，我們都吃罪不起。”
五月錯愕半天，看著二娘抬手，不敢去接。青萍趕緊推了一把，那五月才跪地接了，磕了幾個頭，出門去了。
二娘微微扶著額頭，半會都沒有說話。
青萍就陪著站著，也不敢說話。
天已經大亮，圣樹下白霧越發濃密，霧深之處，隱隱還透著幽藍的光芒。
“二娘～”青萍見二娘眉頭微蹙，低聲說道。
“青萍，我是最喜歡你的！哎……”
“青萍知道！”
“人命分貴賤，我能做的也不多！”二娘又嘆了口氣，突然說到：
“呵，我倒忘了，為什么要留你下來。”
“二娘，是想問那黑少年的事吧！”
“對了！楊宇和說這少年和圣使關系復雜，你探到什么消息沒有？”
青萍搖搖頭。
“他瘴氣祛除了沒有？還在洗澡？”
“倒是醒了，只是……只是沒一會，又入定了！”
“啊！還有這種怪事！”
“還有更怪的，他閉關醒來，發覺自己散功了！”
“他什么修完，怎么還散功了！”二娘立直了身子，疑惑道。
“尋霧期！”
二娘陡然不說話了，這已經超過了她的理解范疇。
青萍繼續問到：“二娘，那金武院催了幾次，您看要不要，叫醒他！”
“大長老不在，我也難做，現在最難的，就是弄不清楚這小子到底什么身世！”
“二娘，不是說是楊三斷的孩子嗎？”
那貴婦人苦笑著搖搖頭。
“大長老只說他楊三斷私曾經交很好，但是，我打聽的好幾天，楊三斷這個名字，是真是假都說不清楚。”
“這怎么會？”
圣樹下的人，最看重祖宗家世，平常人從小開始背誦，長大與人交往，都需要問起對方的血脈傳承。
“大長老對他很重視，把萬壽居讓給他修煉三天。她和那圣使，也不清不楚的。哎！金武殿那邊，確實也不好交代。”
“二娘，那樓圣使不是說了‘從此再無瓜葛’這樣的話了么？怎么還這么小心翼翼的。”
青萍有些不懂。
“感情這種東西，說不準的！”
那二娘嘆了口氣，看了一眼秦萍，說道：
“青萍，你散功幾次了？”
青萍不知道二娘怎么突然問起這個，有些羞澀的答道：“三次。”
“這次就不要再散功了！你也不小了！”
“二娘，我…”青萍瞬間眼就紅了。
“就像五月一般，出紅后依舊可以回來。這就是我們女人的命，遲早都是來的！”
圣樹下的婢女，最終命運都是一個爐鼎，給男人修煉采補用的爐鼎。
這楊家大小女眷，其實都是楊千支的爐鼎。只是他修為高深，低階爐鼎早已失去用途，是以，震澤堂的低階女婢，很多都嫁了出去，那五月就是最近才叫回來，專門服侍樓蘭。
筑基，就標志著，這個女人可以作爐鼎了。除非她天賦異稟，可以修煉到乘風期，化雨期，成為更高階的爐鼎。否則，家族就不會讓她繼續修煉，白白浪費修煉資源。
這青萍修煉《春生功》以來，已經散功兩次，就是從筑基期倒退回聚鼎期。這樣做，雖然可以讓根基更為的扎實，但是，對于她這樣的婢女，目的其實是想慢一點被主人要走，慢一點出紅而已。
如今，二娘已經直說了，不準讓她散功，那就是要把她送人了。
青萍聽了二娘的話語，眼眶就紅了，眼淚撲刷刷的往下掉。
二娘嘆息一聲，安撫道：“你也不要哭了，你娘當年生你時，還沒你現在這般大。”
這二娘說完這句，也伸手擦了擦眼。
“青萍，游宗那人，你覺得長得如何？”
青萍止住抽泣，回道：“黑是黑了點，好在五官還算周正，身子壯碩，天賦好像不怎么好。”
“那便是不錯了！”那二娘深吸一口，繼續說道：“大長老叫你服侍他，一是你就在近前，喊起來順手，另外，可能也有撮合你們的意思！”
青萍聽到這里，才猛然抬起頭來。
“二娘，我……”
那貴婦忍住笑意說道：
“你性子隨意大方，他雖然是游宗出身，但也總比送給那些老頭子要強！”
青萍知道，那五月本來生得俊美，就是被送給了百年堂一個七十多的老頭子做爐鼎。也沒多久，就像謝了的花兒一般。
“二娘，我不是那個意思……！”
“青萍，女人的命，都由不得自己。婚姻這是一場豪賭！跟對了人，就一輩子安詳，跟錯了人，就只能認命了。他是不是好命，現在還是未定之數，你若有心，就要早下手！”
青萍又是尷尬，又是嬌羞，二娘每句話都聽懂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青萍，那天你剪來頭發，我叫宮兒去算了，那卜正說是‘未定之數’。那少年如果是楊三橫的孩子，你跟她一定是享福的命！如果他不是，要么極好，要么極差！二娘就說到這里，你自己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