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夫人還是很有辦法的,好說歹說,當然,也是由于鉑艇做了擔保,和鉑艇合作的銀行給了李普頓一筆授信,總算解了燃眉之急。李普頓差點死掉的事情,只有很少幾個人知道,誰也不敢聲張,但寧芫居然自己走到總經理辦公室,問Gupta:“老板,我們是不是沒錢了?”
Gupta愣住了:“誰告訴你的?Justin?他也不知道啊,他走的時候還不至于。”
“老板,不用誰告訴我,算都能算到的。”寧芫的眼神充滿了擔憂。
“老板,我們能不能改變一下信用政策,不要再給經銷商賬期了,再這么下去,公司有很大風險。”寧芫憂心忡忡。
“公司賬面營業額少點不會要命,沒有現金流就真會死的!”寧芫的目光里充滿焦慮和懇切。
“可以啊,你說想怎么改,你就去試。”Gupta也很好奇,想看看她有什么招。
寧芫立刻著手起草和經銷商的合作協議。自認為條款應該合理了,拿給Elma審核,Elma笑瞇瞇地說了四個字:“英文不錯!”轉身走了。Elma覺得這個女孩子十分可笑:就算是她久居香港,才到大陸沒多久,也知道大陸的生意絕對不可能按這么理想化的方式做。還是太年輕啊!
寧芫卻把Elma的反饋,當作了認同,對著地圖開始思考,從哪里入手呢?
正在此時,許主任的電話來了,說江西贛南集團總經理周天成打電話給石總,問能否成為李普頓江西總代。寧芫高興壞了:許主任是不是神仙啊,這是聽到了我的心聲嗎?把這么一個潛在客戶直接送上門來?那新信用政策,就從這個客戶開始吧!
她找Lu申請去南昌,說明了自己想借機改革的決心。Lu想支持她,但也覺得難度實在太高:如果我跟著她一起去,鎩羽而歸多難看,還不如讓她自己去,不成功,是我沒攔住;成功了,是我鼓勵支持。不過,她始終是個女孩子呀,一個人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做這么艱苦卓絕的談判,還是可憐的,要不讓Madam和她一起去吧,多少有個照應。
Madam在飛往南昌的飛機上,一直都在抱怨寧芫太愛出風頭。現在不是李普頓一家的問題,全中國都是這么做生意的,收錢難,是大家一起難啊,你還打算預收人家的款放在自己賬上,誰會同意啊?你這么逞能,談不下來不怕丟臉嗎?這個Lu也真是的,讓我跟著你一起來算個什么事兒?我和你一起死了,好鞏固他的位置嗎?
Madam這么多年下來,和寧芫熟了,倒也是直截了當有啥說啥,絲毫不藏著掖著。這一路嘮叨,反倒讓寧芫從中聽到了機會:是啊,為什么人家要先把款打給我們?誰會同意?搞清楚“為什么”、找出“誰”,不就解了嗎?
于是,她一路都在想,站在客戶角度,為什么要同意給李普頓預付款?什么人才有可能愿意預付款?飛機到達南昌時,她已經覺得經銷商這么做,是天經地義的。
一到南昌,就直奔贛南集團辦公室。不愧是當地的大國企,辦公樓氣勢恢宏,Madam看了都覺得光沖著這公司的派頭,已經可以確認讓他們做了,寧芫卻對她說:“Madam,今天希望得到您的幫助,我是無論如何都想把信用政策擰過來的,您今天就把所有的談判都交給我,等我談好后,您當場代表銷售部和他們握手就行。”Madam笑著說:“就沖你這份自信,我就聽你的,配合你握手吧!”
周天成見到Madam和寧芫時,十分吃驚:“李普頓都是女將啊?”
是的,不僅僅是女將,還都是能征善戰的女將。
例行的品牌歷史、產品介紹、市場開拓計劃溝通,非常順利。說到實質商務條款的時候,周總對預付保證金,一下子沒聽懂,讓寧芫再解釋一遍。寧芫耐心地做圖解:
我們先一起對江西市場的營業額做個預估,比如一個月出貨量大概是20萬,那贛南就付給我們李普頓20萬的保證金,之后每個月的出貨,只要累計不超過20萬,就不用再付貨款了;如果累計出的貨,超過了20萬,就把超過的部分先付給我們,我們再發貨。
周總聽明白了:“就是我們要先給錢,才能拿到貨?”
“是的!”寧芫自信堅定地回答。
“還有這樣的做法?”不僅僅周總,連他叫過來一起開會的業務常經理、財務藍經理,都大吃一驚。
“那我就來和大家說說,為什么我們李普頓會采用這種做法。”
“我們做生意,最關心的,就是能不能賺到錢,以前是把貨發出去了,就默認為賺到錢了,但實際上呢?企業之間你欠我的、我欠你的,久而久之,誰也拿不回來自己應該拿的,債權債務關系錯綜復雜,導致現在一團亂麻。這幾年陸續爆發的三角債危機,我們還見得少嗎?教訓還不夠慘嗎?所以,我們李普頓,寧可少出貨,也要從根上,避免重蹈覆轍。”
“是呀,我頭都大了!這些年,我們為了追債,還專門成立一個銷售增援部,其實就是討債部。”財務藍經理直嘆氣。
“過去的舊業務積重難返,舊債要慢慢清償,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新業務,為什么還要走老路呢?”
“新業務,我們就要用新的信用制度去操作。李普頓的主要客戶,都是新型客戶,比如四五星級酒店、國際商超,他們付款很準時。就算是卡拉OK酒吧夜店餐廳等餐飲用戶,他們自己都是現金生意,李普頓對他們來說,相較于大宗商品,消耗量不大、采購金額不高,但品牌附加值極高,他們也可以做到對我們一手錢一手貨。我們下游的結算輕松,上游給廠家付款,也不應該有壓力。”
業務常經理也連連點頭稱是:“我們以前是不知道自己的貨究竟賣到哪里去了,去追款,人家總是說沒賣出去。李普頓的產品賣到哪里清清楚楚、也確實是被客人喝掉了,不給錢說不過去呀。”
“是的,常經理和藍經理說得非常到位:我們作為業務經營者,應該把精力花在滿足用戶、服務好用戶,而不是討債上。我們在信用政策上理順了,才能活得下去、活得好,健康的企業,才能保證對用戶的長久服務,這才是良性循環。”
周總聽得很激動:如果只是花二十萬,就可以在整個集團找到解決三角債問題的突破口,那真是很值得一試啊!
“寧小姐,我覺得我們可以試!”周總起身,伸出手來打算和寧芫握手。寧芫退后一步,恭敬地介紹:“魏經理是我們負責銷售業務的領導,和魏經理握手了,就代表和李普頓的合作確立了!”魏經理七分和氣三分矜持地和周總握手,寧芫帶頭鼓掌,氣氛一片和諧。
一起吃晚飯時,Madam酒量極好,周總在Madam張弛有度的勸導中,量喝得恰如其分,興致特別高。他大聲說:”我也是出過國的人,知道在國外,想拿個品牌的代理權,都不止付二十萬,現在我是花小錢,辦大事了啊!”寧芫一聽,這也是個不錯的點:從擁有品牌代理權入手闡述交保證金的價值。趕緊記下來。
寧芫最大的短板是不會喝酒,這方面完全靠Madam發揮了,喝完酒,該簽的全都簽了。寧芫當場打電話給Spring,讓她安排TM和銷售,開道南昌,準備攻城。
寧芫和Madam帶著周總親自交給她們的支票,凱旋而歸。接著,Madam召開了銷售動員大會,要求全體銷售即日起,采用新的信用政策。Jerry直嘆氣,小聲對坐在他旁邊的寧芫說:“我們又不是你,你能談下來的事,我們談不下來呀!”Madam耳朵靈,一下子聽到了:“Jerry,你在說什么呢?不是只有Aimee一個人能談下來的,這次,是我和她一起談的,我能談下來的事,你們怎么會談不了呢?”
“那我申請,我談的時候,Madam能不能也陪著我一起去?”Steve舉手發言,假裝真誠的大眼睛,活生生地暴露著他的搞怪。
“我也申請!”“我也申請!”幾個銷售故意起哄。
“為了紀念銷售部這個歷史轉折點,我特意把總經理請了過來,給大家講幾句。”Lu帶著Gupta出現在會議室門口。
Gupta的笑,有些神秘,臉上似乎又出現了神圣的光芒:“我期待著賬上的錢多得零都數不過來!”這句話真是太實在了!
“魏經理的動員大會,組織得特別好!確實,我們銷售部,就應該有這種勇氣和魄力,大膽嘗試新的做法。”Lu做了總結發言。
Justin的工作效率,就是他學習能力的極好體現:在別家合資公司被抽調到總部的人還忙得吭哧吭哧的時候,他已經完成任務,提早回來了。他得知李普頓差點斷流,百思不得其解:不是錢夠花嗎?我才出去這么短時間,怎么就這么慘了呢?
他特意把寧芫叫到他辦公室,把她大大地夸獎了一番,說這保證金的主意,是怎么想出來的?實在是太聰明了!“比麻省的Master還聰明?”寧芫和他開玩笑。
“當然!我就這么覺得的,你只是沒去讀而已,你要去了,分分鐘滅了我。”
這樣的互相吹捧,令雙方都心滿意足。
Justin拿出一張表,上面把所有的客戶都做了分類。他指著表上的數據,對寧芫說:“你看看啊,我們是不是能根據不同客戶的情況,把這個信用政策再做個細化。”
最后敲定:
1.????對拖欠了巨額貨款的老經銷商:要進貨先付款,李普頓收到的款項里,一半發新貨、一半沖抵老款;
2.????對新經銷商:預付保證金;
3.????對批發商:款到發貨。
?這個政策,比單純的保證金更加切合不同客戶的實際情況,銷售在執行的時候,更有操作性。寧芫突然對這個麻省高材生肅然起敬!
Justin還有一個神奇的能力,就是總說有錢、不要擔心。他在的時候,Gupta一直想都沒想過現金流的問題;他才走了沒幾天,Elma就驚慌失措;他一回來,又財源滾滾了。每次開管理會議,或者和市場部、銷售部開會,Justin還要鼓勵Edward和Lu,大膽地把錢投出去,現在別人都在為三角債困擾,都沒錢,李普頓這時候反倒應該更加激進,把能搶的地方都搶過來、能占的地方都占上。
方舷突然覺得有點危機感了:他好幾次看到中午吃飯的時候,Justin跑去找寧芫,請她一起到對面的星級酒店用餐。難道Justin看上她啦?可他又下不了決心去追寧芫。一個月見不到一兩天的人,追和不追,有什么區別?追到了和沒追到,有什么不同?倒是身邊的雁南姑娘,知寒知暖、如影隨形。可是,為什么會在意她跟Justin一起吃午飯呢?

千里鷹
第二部:入職外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