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優家在中國業務的迅猛發展,從英國和荷蘭總部到上海來考察的高層越來越多。這可是品牌露臉、爭取資源的好機會,總部在上海的合資公司都深諳此道,已經有專門布置好的標準線路,專供訪客參觀。
李普頓在中國做得好,這一消息傳開后,總部訪客向優家中國提出,也要看李普頓的網點。Gupta就把這個任務扔給了Aimee,讓她去安排。其實他交代Aimee的時候,心里很沒底,他并不完全相信Lu 回來說的一切很好,更加不指望總部訪客能看到可以和雪露比美的李普頓網點。聽天由命吧!他放下給Aimee的電話后,仰天長嘆。
寧芫接到Gupta布置的任務后,馬上趕到愚園路雪露上海分公司。她要找雪露取經。雪露,在市場上做得極好,除了鋪天蓋地的廣告,冰柜更是隨處可見,堪稱優家marketing一直強調的ATL和BTL結合的典范。既然總部指明要看李普頓網點,肯定至少要達到雪露的標準,就算沒有線上廣告,線下陳列也一定要做到無可挑剔。她拜會的,是雪露的全國銷售總監葉總。葉總濃眉大眼國字臉,白白凈凈,標準的儒雅上海成功男士。他熱情地交代手下的上海銷售經理Mark,帶著寧小姐把雪露的標準線路跑一遍。
(作者批注:ATL-Above The Line 線上?BTL – Below The Line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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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烏云翻滾,隨時都能來場瓢潑大雨的架勢。Mark帶著Aimee跑的線路,基本上都是市中心特別旺的地段、食品一店、二店旗下的黃金鋪位。雪露的冰柜在這些地方特別顯眼,海報、吊旗全都乖乖地呆在該呆的地方,真真正正的快消品牌乖寶寶形象。Mark卻驚訝地發現,這條標準線路上,凡是有雪露的地方,都有李普頓。雖然李普頓的陳列沒有冰柜那么顯眼,但柜臺上有小專架、柜臺里有專層、柜臺背后售貨員站著的視平線上,見縫插針地貼著李普頓的海報。平時沒留意,今天帶著李普頓的人看市場,才發現原來他們做得這么到位!
Mark對Aimee佩服地說:“如果換了我來做李普頓,估計也做不到這么好。”Mark說雪露的每個位置,都要花一筆固定的費用來保住,可李普頓,不可能有這種錢花的,“李普頓是靠專業、勤奮、甚至拼命來保住陳列位。”Aimee笑著對Mark說:“看來努力,是可以用金錢來衡量的。”
Aimee說這句話的時候,想到了現在鐘總的銷售團隊,更想到了一起打李亨時,辦事處的那幾個年輕人。不管今天李普頓在上海做到什么狀態,當年也是靠他們扎扎實實每天以步為尺,才丈量出上海市場的廣度和寬度。一句把他們都趕走,其實也是有失公允的。寧芫決定換一個角度來考慮:怎樣讓他們合法合情合理地離開。
每看完一個地方,Mark準備走的時候,Aimee都會在附近繞來繞去地找什么,還在隨身攜帶的本子上寫寫畫畫。看完雪露的標準路線后,Aimee說:“雪露有沒有做大賣場?大賣場在國外是主要渠道,他們來中國,一定也想看看這些客戶在中國是什么樣子吧?”Mark這才反應過來:“還沒有呢。”
“那你跟我來!”Aimee和Mark一起來到位于PT區的德麥龍。她在樓下打了個電話,一位掛著藍色胸牌、身著西裝、器宇軒昂的中年男子興沖沖地跑了下來:“寧芫,你今天怎么有空來呀?”
“郭經理,我是有事來求你幫忙的。”這位意氣風發的男子,就是當時寧芫在大地飯店夾層接待過的德麥龍采購郭羽圣。
今時今日,鳥槍換炮,他已是無數供應商巴結、話語權極大的采購總負責人。德麥龍實行會員制,沒有卡,連購物都進不去,更不要說進辦公室談合作了。
“郭經理,這位是我們優家雪露的銷售經理Mark。我想找您幫忙,看看能不能在德麥龍設置雪露專柜。”寧芫誠懇地說。
“換了別的人,我肯定會說不行的,畢竟我們現在還不急著做冰淇淋這個品類。可是,寧芫,你開口,我就必須要配合了。”郭羽圣非常給面子。
他回過頭來對Mark說:“你知道為什么寧芫對我來說,是特別不同的供應商嗎?”
Mark搖搖頭。
“她是第一位在我什么都不是的時候,給我鼓勵的供應商。”寧芫不好意思地笑了。
“郭經理,您連這么點小事,都一直放在心里,真是讓人很感動。Mark和我,是負責優家食品的銷售,有您這么重感情的合作伙伴,我們一定會盡全力支持和配合您的工作。”
郭羽圣當場帶著他們到樓下看場地,李普頓的堆頭、專架放在哪里、雪露的專柜放在哪里,都一一落實。“Mark或我,可能隨時會帶總部高層過來看市場……”寧芫話音未落,郭羽圣爽快地說:“明白!你們到了就隨時給我打電話,我在的話,就親自下來陪你們;如果我不在,就找小張,他帶你們進來。”郭羽圣醒目地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的。Mark沒想到這KA的樣板店,來得這么順利,著實對Aimee刮目相看。
從德麥龍出來,眼看大雨將至,Mark發現Aimee又在繞來繞去,寫寫畫畫,實在忍不住,問她究竟在記什么。她把本子給Mark看:“我在記每個網點附近的停車場和廁所的位置、路線。”
“我們倆年輕力壯的,一天不上廁所都沒問題,這些高層,通常年紀大一些,你料不到他們什么時候想上廁所,所以要知道每個點位最近的廁所在哪里,隨時準備帶他們去。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要主動詢問他們是否要去洗手間。我是個路盲,經常下了車找不到車停在哪里,所以一定要提前知道什么地方有最近的停車場,萬一刮風下雨,可以帶著客人少走幾步路,看完店記得怎么走回來。”
一天跑下來,Mark和Aimee成了很談得來的朋友,他交代Aimee,以后在上海有什么事情,盡管找他。有接待的時候,如果想效率更高,兩個人輪流帶隊陪訪客看市場。有了這樣強悍的同盟,Aimee對接下來的任務有底了。
眼看天色已晚,Aimee要趕赴人民廣場,去見邊連成。真的誰都不帶、誰都不告訴嗎?她隱隱感到會有危險,可是,能危險到什么程度呢?人民廣場、青年旅社大堂,怎么說都是公眾場合,上海這么安全,不會有什么事吧?不過,就算有什么事,在上海,我現在能告訴誰?剛剛分開的Mark嗎?太突兀了。辦事處的人嗎?他們本來就是老邊的人,逼著他們向著我不是為難人家嗎?難道真告訴Marcus?他一個外國人、還是我們的客戶,知道我們的城市、我們的公司這么亂,不找我們采購了怎么辦?不行不行……報告公司嗎?他們在廣州,說了也是白擔心。
就這么一路糾結著,居然就已經到了青年旅社大堂。
這家青年旅社,雖然地理位置十分優越,但入住率并不高。邊連成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確實就是一點–離他家近,他是個比較懶的人,雖然長得牛高馬大,但并不喜歡動用他的體力,包括腦力。
這么多年,他跟著大哥混,主要是靠他這個天生令人望而生畏的樣子。大哥要求他不要再拖了,必須盡快把一人三百萬弄到手。他問大哥怎么弄,大哥說:“你不知道保聞怎么弄的嗎?”他一臉茫然。保聞的事情前因后果太復雜了,他經常聽到后面忘了前面,氣得大哥一直罵他光長個子不長腦子。
可是,這是世界上那么多膽小鬼,要長腦子干什么呢?沖著他們吼、對著他們罵,實在不行,摔摔打打幾下子,他們就已經噤若寒蟬了,還用得著那么麻煩,勞神費力地動什么腦子嗎?上次那個什么鬼陸先生,不也是摔兩個煙灰缸,他就夾著尾巴灰溜溜逃跑了,再也不敢出現在上海了嗎?甩什么英文,不就是自己感覺滾蛋的姿勢好看點嗎?TM的,這些讀書人,都怕死!
那個什么鬼賈華序,也是個怕死鬼,連老子的電話都不接了,廢人一個!現在看起來,三百萬一個人的事,只能靠捏著這個小丫頭了。不過,她的命可能也不值錢,命值錢的人,都不敢來、也不會來。但現在只有這么一張牌啦,沒辦法了呀,必須打出來!
陳陽青和她手下的那些人也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藥,以前讓他們干什么都說一不二,這次交代他們動手,他們總是有一萬個理由,TM的,搞得老子不得不親自出馬。
他看到這個小丫頭真的來了,還真的一個人來了,真是不知死活啊!雖然自己一個指頭就可以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地結果她,不過大哥交代了:馬上要開八運會了,不要輕易出人命,我們要的是錢,不是她的命。好的好的,記住了,要錢要錢。但這個丫頭其實很鬼的,也不是那么好對付的,我還是有充分準備,在大堂的四個角和后門,都布置了老子自己的人手,實在不行,就把她綁起來,看她那條小命究竟值不值錢,李普頓究竟會不會拿錢來換她的命。
看到她走到對面,居然很鎮定地坐下來了,邊連成反倒有些吃驚。
“邊主任,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呢?”她還笑盈盈地主動問。
“寧芫,你知不知道我們找公司要錢的事?”老邊也懶得和她廢話。
“要錢?要什么錢?”她看起來真的不知道。
“給我們辦事處每個人三百萬,收到我們就立刻走人,多一分鐘都不會留!”老邊干脆利落地揮手。
“哦,一人三百萬,七個人,那一共是兩千一百萬。我們的毛利率是……”搞什么鬼,這個丫頭居然坐在這里算賬!
“邊主任,您看看,這是我們這兩年多上海的營業額和我們的毛利,我都不去算凈利潤了,就算毛利全給你們,您比我清楚,夠不夠啊?”寧芫還一臉犯難的樣子,好像她真愿意把所有的毛利都給他們似的。
“你別跟我在這里瞎扯淡!”邊連成憤怒地吼。大堂里人不多,零星的幾個客人聽到他的聲音,望了過來。酒店的服務員們好像和他很熟悉的樣子,裝作沒聽見。
“邊主任,不是您在這里和我瞎扯淡嗎?難道您相信,就我,現在可以掏給您這兩千一百萬?”寧芫居然還和他開玩笑,她為什么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樣子?這丫頭是不是個瘋子?
“你給我老實點,配合我。我打通電話后,你對著電話喊救命,我就放過你!”邊連成拿起手機,開始撥號。
“邊主任,讓我配合您演戲啊?給過出場費了嗎?”TM的,她居然還敢諷刺我!
邊連成氣急了,“你知不知道不能惹我生氣的?”他開始吼,一揮手,四個角落里的人開始向寧芫靠近。
“這不是李普頓的Aimee嗎?”坐在寧芫身后的一個人突然站起來,對著寧芫打招呼。邊連成嚇了一跳,寧芫也呆住了,光聽聲音,她就知道了是誰。天哪,他怎么會在這里?

千里鷹
第二部:入職外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