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咖啡廳,獨自往家的方向走,外面的世界熱得像一個蒸籠,熱氣從腳底升騰上來,我呼出一口濁氣,盡量向道路兩旁的樹蔭下靠,在綠油油的濃密的樹葉里時不時的傳來幾聲蟬鳴,倒是頗具了些夏日的意味,周杰倫的《七里香》里說道: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桿上多嘴,你說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覺。可是,要我說,我倒覺得清脆的蟬鳴聲才是夏日里面獨一份的。
遠處的天空中傳來轟隆隆的響聲,我尋聲望去,原來是不知道從哪里飛來的一架飛機,同樣的,也不知道它將要飛往何處。
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家。
到家后,我媽就八卦兮兮的湊過來問東問西。
“怎么樣?見到小言了吧?”
“嗯。”我懶懶的應了一聲,一是因為太熱,二是因為太困了。
但我媽似乎不愿意就這樣結束了問話,“那你覺得他人怎么樣?快跟媽說說。”
我想著和朗易言的陰謀,此時好像也不便說他的壞處,但夸贊的話我也實在想不出來,所以只能隨口胡謅:“還好吧,就那樣,也沒什么可說的。”
我媽這時候才感覺到不對勁,“誒?你們怎么沒有多聊兩句啊?這么快就回來了?”
“哦,他說有事要忙,就走了。”
我媽隨即很體諒的說:“哦,那倒也是,畢竟人家是做警察的,自然是要比旁的人要忙的多,你也要多理解。”
我倒沒有什么理不理解的地方,只是對我媽的話感了興趣,“他是做警察的?”
這回換我媽驚訝了,“怎么?你們都沒有談一談么?我說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是啊,剛坐下沒多久,人家接了一個電話就走了!”我故意很不滿意,也許我媽會因為對方這個職業而擔心我會受委屈。
可事實證明我對我媽還是不夠了解,她老人家的心思完全不是我能夠猜得到的。
“人家為了工作也是應該的,男人就應該忙事業,別找個像你爸似的,整天懶得要死!”一說到我爸,我媽就跟打了雞血一樣,侃侃而談,沒完沒了。
“媽,媽,我知道了,您別說了,我困死了,明天還要趕回去上班呢,您就放我休息一會兒吧!”我及時的阻止了我媽,然后回房睡覺了。
在關上房門的那一刻,我似乎還能聽到我媽從背后傳來的嘰嘰喳喳的聲音:“好好跟人家相處啊!”
看來,和郎先生的這場交易是沒錯的,至少可以堵住我媽那張機關槍似的嘴。
第二天一大早,我匆匆的趕了回去,剛好接上下午上班的時間。不幸的是,在公司的大門口我就遇到了總編輯,她十分關心的問我:“意涼,家里沒什么事吧?”
我從那扇透明的玻璃門上就能看到自己因心虛而有些窘迫的臉。
“哦,沒事,就是我爸生了一場小病,現在也沒什么大礙了。”老爸!我對不起你!我老爸和我的關系一直平平淡淡,就算是我回家我們也不會多說一句話,所以這時候拿他出來做擋箭牌我還是挺過意不去的。
“沒事就好,回來了就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家里有什么困難也直說,既然你們都進了公司,就是公司里的一份子,大家都是一家人。”
總編輯還真是厲害,一句話既讓員工感到溫暖,同時也是告訴你要好好替公司賣命。我看到穿著西裝制服的總編輯,心里很是佩服,但凡是能坐上一定位子的人都會有些手段的吧。
我雖然不是正式的員工,不過以我們學校多年的傳統來看,現在所謂的實習,就算是敲定了的一錘子買賣。畢竟我們學校和這家公司也是對接口的關系,所以一直以來這里的工作人員大多都是我們學校畢業的。
這次和我一起被分配過來的還有一個我的發小。說是發小,其實我和她還是在讀初中的時候認識的,小學畢業那年我搬了家,和父母一起去了一個很陌生的地方,我本就性格孤僻,于是搬家了好久也沒有一個玩伴。
而后來我就認識了秦雨瞳,那時候也說不上為什么,我倆一見如故,好得像是可以穿一條褲子的朋友。大概小孩子的脾氣就是這么奇怪吧,可以很莫名的討厭一個人,同樣也可以很莫名的喜歡一個人。
和大多數不同的是,我們之間的感情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化,不是因為我們的情感已經能夠經得起時間的推敲,而是因為這些年我們一直在一起。初中,高中,到大學,再到現在工作,所以這份情誼是很難得的。我一直都覺得無論什么情感,無論當初的情感有多深,一旦分開了,看似堅不可摧的感情都會被摧毀得一塌糊涂。幸而上天還比較眷顧我,讓我們兩個沒有因為時間的殘忍而分開,否則,誰也說不準我們之間的感情不會變質。
我總認為生死之交就真的需要經歷過生離死別才能叫生死之交,即便沒有,那也必須經歷一些重大的事情,就好像有了那些考驗,才能體現出真心。但后來我才意識到我錯了,因為至今為止我和雨瞳之間并沒有經歷過什么生離死別,可我們彼此都明白對方的心意,所以無論發生了什么,我們都不會瞞著對方。
就像現在雨瞳問我怎么這么急急忙忙的就回家了,我告訴她說我被我媽給逼去相親了。但明顯我低估了她的承受能力。
“相親!?”雨瞳這聲音無疑是高音喇叭,引得周圍的同事紛紛朝我們這邊看過來。
“沒事沒事,我們在討論電影呢。”我抱歉的向眾人揮揮手,然后一把揪住這小妮子的耳朵,我差點沒被她給害死!
“你給我小點聲兒,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去相親了么?”我小聲怒吼她。
她急忙扯開我的手,也學著我的語氣,小聲問:“到底怎么回事啊?”
于是我就把事情都和她說了一遍,包括我媽是怎么忽悠我的,然后我又是怎樣和那位朗先生達成協議的。
雨瞳聽了直皺眉頭,“這不對勁啊!”
“什么不對勁?”我被她給問傻了。
“你就這么稀里糊涂的把自己給賣了?”
“不是賣了,我們只是假的。”我糾正道。
“你就不怕日久生情?那么好一個貨色,要我說,實在不行你就把他給收了吧。”
我假裝很生氣,“你到底幫誰啊?再說了,他好像是警察,平時很忙的,而且我又不在N市,哪有什么見面的機會啊!”
秦雨瞳沒有聽出我的不高興,還以為我在抱怨,于是勸我:“其實警察這職業挺好的,多高尚啊,能嫁給人民警察你要知足。”
“秦雨瞳!”我使勁兒跺著腳。
秦雨瞳笑得前仰后合,“好啦好啦,我不跟你開玩笑了。”
我從小到大都有個很奇怪的直覺,我之所以說很奇怪,是因為每次我都是怕什么來什么。就像以前讀書的時候,考卷回回出的題目都是我沒有復習到的,我怕它考,但它就偏要考。而說完這話沒兩天,我就接到了朗易言的電話。
“你十一假期回來么?”我聽得出他的聲音很匆忙,好像正在辦什么事,而且,電話里還時不時地傳來嘈雜的人聲。
“哦,回來呀。”說實話,我挺驚訝的,完全沒想到我們在那天之后還會有交集。
他輕輕嗯了一聲,“奶奶想見你。”
“啊?”我才緩過神來,他的意思應該是說他的奶奶想見我吧?
“有問題?”他似乎很不耐煩,也不知道為什么,我蠻怕這個人的,所以趕緊回道:“沒有沒有,我都可以的。”
“具體等你回來再說。”然后他利索的把電話掛了。
我卻舉著手機,耳邊傳來一陣陣的忙音,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呃,冒充女朋友見家長什么的,我沒有經驗啊!然而這事兒,當然也不可能去找有經驗的人來給我傳授,我只希望到時候不要穿幫就好了。
我是屬于那種大難臨頭才知道著急的人,反正現在離十一假期還早,所以惆悵了一會兒,我就把它拋到九霄云外了。
果然沒兩個月,我和雨瞳都轉了正,現在也總算是工作穩定下來了。接到通知后,我立馬就和家里打了電話。
“媽,我轉正了!”我高興的語氣就像當年收到理想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一樣。
“真的么?!哎呦呦,我女兒也算是出息了!”我媽別的本領不強,就是每次拍我馬屁的功夫還是挺厲害的。
“是啊,下個月我就能拿到正式員工的工資了,等我工資一發,就給你和我爸買好東西!”做兒女的,第一時間想的還是家里的老人,畢竟養育之恩是比天還大的。
“買什么呀!家里什么都不缺,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就行啦!”貌似是我爸搶過了電話,手機里傳來他略帶沙啞的聲音。
“沒事兒,爸,你最近身體怎么樣啊?”
“挺好的。”
多年來,我和我爸的感情一直不冷不熱的,其實真的不能怪我,只是我爸就是話太少了,這一點,就連我媽都抱怨了很多次,說自己怎么當初就嫁了他這么個“悶葫蘆”?而我這個女兒雖然不像個“悶蘆葫”,但遇到“悶葫蘆”老爸也只能束手無策。
“哎呦——,女兒要買是她的心意嘛,你這老頭子怎么這么不懂事!”我聽到我媽又在“批評”老頭子了,轉而她又對我說:“意涼啊,就算要買,東西是個心意就好啦,你也別亂花錢啊!”
“好,我知道了。”
“哦,對了,你十一假期回來給小澗補一下課,我已經答應你小姨了。”我媽又以那種不容拒絕的口吻命令我。
“媽,你是不是忘了,你女兒我讀的是文科,小澗讀的是理科?”我還是沒好氣地回嘴。
“人家讓你補的是英語,你在那瞎激動什么!”
“好啦,我知道了。”
小澗是我小姨的兒子,我去外面讀大學以后大概有兩三年都沒有見過他了,扳起手指算算,這小子應該已經上高二了。聽我媽說,他理科成績好得出奇,偏偏就是英語不行。要知道,在我上學那會兒最恨的就是他這種人了,因為對我而言,英語真的沒什么難度,但我的數學就慘不忍睹了!
“轟隆”一聲,烏云密布的天空中打了一個響雷,接著就是瓢潑大雨。豆大的雨珠打在窗戶上,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我趕忙去關了窗,免得雨下到屋里來,看到街上急匆匆奔著找地方躲雨的人,讓我想起了幾年前的一天。
那天,也是這么突然,也是這么大的雨,而我卻是那些趕著躲雨的行人中的一員。當漆黑的大傘遮過我的頭頂時,我一抬頭,便看見了滿眼星辰的空影。
在異國他鄉的你,是如我這般的瓢潑大雨,還是萬里晴空呢?
最近我基本上也適應了手頭上的工作,每天就是搞搞排版,再做一下封面設計什么的,這些對我來說,倒算是和專業對口的了,這種朝九晚五的生活,可是我用十幾年的苦讀生涯換來的,當然得好好珍惜了。
下班后,雨瞳約我出去吃飯。我們在大學期間就很喜歡在一個巷子里的面館吃面,那家的面條很好吃,主要是他家的面湯是用骨頭熬制的,有一種獨特的香味。那時候我們自己也沒有賺錢,學校里的飯又難以下咽,就只能經常去那里吃了。現在出來工作了,反而越來越想念那家小面館的味道了。
我使勁嗦了一大口面,一種久違的幸福感從心底油然而生。
“其實我覺得你就和我一起住在我大姑家也沒什么啊。”秦雨瞳的大姑住在上海,我們來這里實習后,她就一直住在她大姑家,本來她想讓我和她一起住過去,但我還是覺得不妥,就另租了房,現在,我的房東要急著把房子賣了,正催著我搬家,雨瞳就又提起了這件事。
“真的不用了啊,雖然說咱們的關系是沒得說,可我不想著老住你親戚家,時間短了還好說,可時間一長,就算你大姑沒怨言,那我也不好意思呀。”而且,住在別人家其實是有很多限制的,還不如自己住著舒服。
雨瞳也不再堅持,換個立場想她也是可以理解我的,“那找房子的事,我幫你一起吧。”
“嗯。”我又嗦了一大口面。
“誒,對了,你和你那假男朋友有沒有什么進展哪?”
我嚼著嘴里的牛肉,含含糊糊的說:“你都說是假男朋友了,還能有什么進展?不過——”
“不過什么?”秦雨瞳像是小貓嗅到了魚腥味似的湊過來。
“不過,他前兩天是給我打過一個電話,說是他奶奶想見我。”
秦雨瞳推了我一把,賊嘻嘻的笑道:“你還說你倆沒貓膩,我看啊,你倆準有戲!”
“什么嘛,我是對他沒什么感覺的,既然都是假扮忽悠家長的了,那不去見一下肯定是不行的!”
老實說,我感覺是蠻緊張的,不知道朗易言的奶奶是不是和他一樣不好相處,警察的奶奶,我還真想象不出是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