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魄仙上,泓一仙上,樓澈殿下,你們好嗎?”
“仙師?是太陰仙師!您這是在哪?”
……
“仙師,你這幾天去哪了?緬巫族人四處尋您,可有無受傷?”
……
“太陰仙師?不,你不是太陰仙師。”
“呵。”
“你到底是誰?你怎么會附在太陰仙師身體上?”
“這是對詔河那出騙局的小小懲罰。如果不是你們愚蠢的把戲,或許,事情不會這么順利。”
“你不要猖狂。”
“想知道緬巫族的曲鑰在哪嗎?又或者,想知道巨魄仙上是怎么把它弄丟的嗎?”
“一派胡言!……你想做什么?”
“我們玩個游戲,怎么樣?游戲開始的時候,我會把你們每一個人想要的東西都奉上,不過取得它們需要一點點耐心,途中可能還要做一個小的取舍。三日后,我會在佛槃島備好宴席,并邀請上清任意四位仙上參與到這場游戲中。如果他們遵守約定,又在這場游戲中勝出,那么,這副軀體的存亡便交給你們。”
“上清不會答應你任何無理的要求。”
“當然,你們有拒絕這一選擇——我已抽去此人的影子。如果緬巫仙師的命這么不值錢的話,那么,一切悉聽尊便。”
“你若敢傷害太陰仙上,六界必定……”
“這是最后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
辰時,零九六以太陰的身份喚醒了銅鏡,并在銅鏡中說明了他的來意。泓一、巨魄、樓澈三人在銅鏡前目睹了全過程,表情卻是各不相同。泓一悲憤樓澈緊張,而一向沉穩的巨魄君卻是銀牙緊咬,額角隱隱有汗珠滲出,仿佛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待紅字小隊的眾仙聚齊,泓一向眾仙說明了方才發生的一切,人人俱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烏圖長老倒是坐立如常,和妶見沉粼故意坐在角落里,顯然之前的隔閡還未曾真正解開。
醒復顫顫道:“太陰君,真的被抽去了影子?”
活人如果被以某種秘法抽去自己影子,不僅過程疼痛無比,更意味著這個人變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永永遠遠都不能暴露于任何光線之下。
而這種詭異的狀態跳出六界,不虛不實,不生不死,更不得輪回往生,比之孤魂野鬼更為可怕。
“嗯。”泓一沉重地點了一下頭,“以零九六一貫的風格,他是不會危言聳聽的。”
眾仙不由得一陣唏噓,此刻方明白罪契至今還存在的真正意義:掏空太陰的同時,抓住諸神的軟肋,讓諸神為了莫須有的希望疲于奔命。
玹璟嘆道:“若真是如此,即便太陰仙上獲救歸來,以后也必定受人白眼,在屈辱中過活了。”
泓一緩緩轉向巨魄:“本君不知,乃淬叉鑰中曲鑰的丟失,竟與仙上有關系?”
曲鑰是緬巫族永遠的禁忌,眾仙聽得此言俱是一驚,紛紛將盯向巨魄。巨魄垂著腦袋,骨節攥得發白,似是極力忍耐心中的感情。
樓澈急忙辯駁道:“零九六一向詭計多端,泓一君萬不可輕信了他的毒計。”
泓一略一思索,道:“還是仙上自己解釋吧。”
此話一出,眾仙陷入一場亙久的寂靜中。現下所有人都知道兇手是個厲害的角色,他既暗示曲鑰的下落與巨魄有關,那便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沒錯。”巨魄沉聲開口,“當年曲鑰的失落,確實與我有關系。因為巨魄也是——緬巫涂雅氏之人!”
眾仙面面相覷,作為上清司法大神多年的巨魄竟不是上清人,緬巫恩主的泓一更是目瞪口呆。若非零九六苦苦相逼,恐怕這個秘密永遠也不會被人發現。
巨魄原名忌孤,原是緬巫一族小有名氣的少將軍。五百年前天帝地藏登基,緬巫立有奇功,特賜乃雙鑰,封緬巫為上清第一氏族,以彰榮耀。巨魄和榮鞠的胞兄臨曉當時喻為“緬巫雙璧”,二人奉命守護乃淬叉鑰,日日夜夜嚴以堅守,生怕御賜之物出一點差池。
后青瀛人功高震主突起反心,自此之后,天帝便留意這些大氏族的動靜,緬巫也受到了不少的沖擊。
那夜巨魄、臨曉二人例行巡邏,撞見了妖道橫塘和他的同伴九羅,二人正欲潛入恩主宮盜取乃淬叉鑰。行蹤敗露后,二賊拼死反抗,九羅取了直鑰欲奪路而逃,被臨曉死死抱住。這時巨魄也惡戰橫塘那妖道,勝負難分,橫塘那廝瘋狂之際竟欲祭出手中的曲鑰反殺過來。
巨魄怒極,以身體作為肉盾不顧一切地殺向橫塘,招招下十足的狠勁兒。不料曲鑰威力奇大,狂亂之中誤將糾纏在一起的臨曉和九羅二人打入了御道。
緬巫御道只有天帝一人可行走,其余任何擅闖者以謀逆之罪論處。巨魄當時就嚇傻了,橫塘那妖道不知使了什么惡毒的招數,巨魄周身麻痹不已,乃至曲鑰又被重新奪去。
橫塘逃之夭夭,九羅當場暴斃,而臨曉卻因曲鑰余威形成的強大結界,而被困在御道中難以動彈。
巨魄欲上前解救臨曉,可他清楚自己若踏入御道一步,同樣也是死路一條。
這種絕望的情形很快被族人發現。當時天帝正在考驗緬巫一族的忠誠,突然來了這么一出。巨魄、臨曉二人看守不利、丟失圣物已然犯下大錯,臨曉又擅闖御道冒犯天顏。除非曲鑰能失而復得,否則為了表明緬巫一族對天帝絕對的忠誠,臨曉必須要以謀逆之罪處死。
臨曉冤死后,巨魄也因此事受到了牽連,名聲一落千丈。他自此離開了緬巫,更名換姓,可對臨曉的愧疚卻是與日俱增。他暗地里瘋狂地尋找妖道橫塘,希望有一天能一雪前恥。
橫塘再沒在世間出現過,于丟失的曲鑰一起銷聲匿跡。巨魄背負著這段沉重的往事,一直走到了現在。
良久眾仙方才如夢初醒,原來曲鑰竟和巨魄有這樣一段淵源。
和妶至此方明白,何以巨魄一開始對泓一那樣敵視,何以他進城以后便沉默寡言,何以他對緬巫有特殊的情感。只是他有意也好無意也罷,所說的未必是事情的全部真相,否則零九六也不會拿太陰作這次對決的籌碼了。
泓一凝思片刻,道:“三日后,玹璟仙上與巨魄君、樓澈殿下、和妶姑娘便去佛槃島闖一闖,任零九六再出花招,也要把太陰仙上救出來!至于本君,并非貪生怕死,而是要提前去給零九六布置一出大戲!”
……
和妶坐在幽簧之前,忽然意識到自己許久不曾撫琴了。
本就不嫻熟的琴技越發得生疏,琴曲本身的行云流水之感覺蕩然無存。
一陣慚愧,剛要罷手收,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按在琴弦上。
“撫琴貴在心中的寧靜,妶,這般毛躁可是使不得的。”
和妶不同抬頭也知來人是誰,道:“你知道我在擔心什么。”
沉粼撩起長袍在她身前坐下,雙手撫琴,道:“一人者,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和妶靜靜聆聽琴音,一時出了神。
零九六并未在玩笑,這次佛槃島不知潛藏了多少兇險之事。巨魄也并未在玩笑,他說話時的語氣神情似乎要把往事撕爛嚼碎一般。泓一背負恓元君的血仇,更沒有在玩笑,一場群魔亂舞的大戲即將拉開帷幕。
而現在唯一還有心情玩笑的,只有眼前這個男子。
“妶,你此去佛槃島,我不能在身邊保護你,你要懂得保護自己,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知道嗎?”
和妶苦笑道:“我知道了。你也要珍重。”
沉粼笑道:“我有什么可珍重的?閑來無事,每次撫琴飲酒,快活得很。”
和妶見他語氣中并無自嘲之意,陳懇道:“謝謝你。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該怎么堅持下去。”
沉粼撫了撫她的長發,道:“快去休息一會兒吧。養精蓄銳,也好全力以赴。”
和妶望著他溫柔的雙眼,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