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起來!”北斗終于言語溫和。
“星離就此候著!”她根本沒有力氣站起來。她稍微放松,輕輕地歪坐在地上。
“給仙使看座!”北斗眼睛一挑,早看得清楚,于是吩咐手下童子給她帶了一個椅子。
星離心中感激,星君到底慈悲。
“我?guī)闳ヒ娔隙防蟽海绻莻€老東西肯讓王永恪重生,我便也許他不死!”這便是北斗星君的大主意,將這麻煩旁引,省的自己定奪。
這個球踢得正在星離的預料之中。北斗雖然主死,且看上去更難說話,但是他歷來沒有南斗有決斷,況且凡事都是先問生再許死,這些都是星離考量過的。
只有先把這個難說話的擺平,再去和氣的南斗星君那里,勝算會大一些,況且酒也只能有一壺,才能讓北斗去南斗面前炫耀。
說走就走,北斗星君命座下童子留守,臨行之時,讓人召來一只仙鶴,許身弱的星離坐了上去,星離心中暖了一分,頗覺人生可戀。
于是謝過北斗星君,落其身后,尾隨而去。
(二)
這邊張月嶗剛剛撲回霽寒宵,立刻便被天兵捉了起來。
他手中螢囊的七彩云絲繩沒有系緊,在跟守衛(wèi)的拉扯這間,里面的螢火蟲被一把給撒了出來,飛在樹上的一兩只茍活的還明明滅滅,落在地上的,悉數被踩成泥。
張月嶗一下就給激惹得發(fā)狂,吵嚷地就愈發(fā)的兇了。幾個天兵都擒他不住,正在僵持之間,佛光普照,整個大殿頓時金光耀眼,佛塵蔽目,原來是佛祖駕臨。
等佛祖收斂佛光在云頭坐定,張月嶗發(fā)現他身邊還站了一個摩伽。星離素來和摩伽親近,天庭眾人皆知,一看這架勢,張月嶗就是處于被女方親眷興師問罪的劣勢。
慕梨子多么機靈,一看主子要被圍攻,趕緊從后廷溜了出去,直奔玉帝寢宮報信去也。
“張月嶗,你可知你有罪在身,卻偷下天庭,并流連月宮,是乃罪上加罪?”
佛祖身邊的摩伽冷冷地開口,一個自請雷霆的人,卻不告而行,如此敷衍,把佛門當什么了!
“小仙愿受雷霆加身之刑,并未曾想要逃脫!”張月嶗對魔伽硬氣的很。
佛祖一哼。
張月嶗立時氣短,遂改換了口氣,轉而低低道:
“月嶗此番私下凡塵,并非游戲人間,只是小仙手中的法器血絲青玉夾在凡間錚鳴不已,為免聒噪眾仙,才下去……”
“無論你原法如何,我們今日也不多加追究。”佛祖大手一合,“今日只拿了你去受刑,了卻前番罪孽再做其他定奪!”
“噢。”命宿蟲死傷殆盡,張月嶗心灰意懶。
天兵面面相覷,不知是否押解。
這個節(jié)骨眼上,玉帝自然就匆匆趕來了。
“佛祖,且慢!”
佛祖眉頭一皺,看是玉帝,畢竟掌管三界,只好留了情面,遏云等候。
“豎子所犯罪孽,著實可惡!然他道行不過三千年,委實受不住這雷霆加身。如若佛祖心中意念難平,此次,不如讓我的二子替他受過,了卻了這樁罪孽!”
尾隨而來的二皇子是玉帝最為鐘愛器重的一個,修為悟性操守都頗為高峻,此時一臉我愿意,也不知來之前被親爹逼了些什么。
玉帝說到這個份上,如果佛祖不同意,保不齊他會說出自己替他受過的蠢話來。
正在心中搓火的時候,一旁的摩伽卻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
“佛祖,這張月嶗不罰也罷。”
玉帝一聽,還是這個摩伽上路啊,不由得投去深深的一瞥,寫滿了日后定當厚報的感激。
“雷霆加身,不過是為了調教后輩,讓其謹記世間法度與雷池,永不再犯!如今這位上仙,所生三千年來,各種冒犯宗案就有163宗。各種依例處罰,調門定得老高,行事卻全是輕飄。每次全身而退,日后不斷再犯。人間尚推崇君子不貳過,罔論天庭!如若一次教訓就能悔過,也不至于此次脫手即對佛門中人痛下酷刑!此人不罰也罷!為仙只要生魂不滅,便是秉性不熄。何苦浪費雷霆!”
摩伽冷笑著把一缸子話說完,意思不過是:玉帝你反正會護短,次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何苦做假樣子!
這一席話把玉帝聽得目瞪口呆,這還是素日老成持重應對得體的摩伽使者么?今日怎如許地伶牙俐齒,咄咄逼人?打狗也不看主人了是么!
旁邊有另一個小隨從伽諾,玉帝從未見過的,也大咧咧接話:
“摩伽師兄說得極是。有些人是打死也不會變的!”
玉帝大驚,啊呀啊呀,都敢造反頂嘴了哈?這還是,這還是我的地盤嗎?
“我家月仙,不是大家說的這樣的!”慕梨子在旁邊胡亂擺手,哭起了鼻子。
佛祖說:“罷了,既然他如此,我們也就堪堪不管了!你既只把他當作侄兒親近,日后天庭有個山高水長,自己了了吧!”說罷,一行人轉身就要離開。
玉帝被主仆三人一頓搶白,呆立當場,仿佛受盡萬般凌逼的委屈!最后少不得狠下心來:
“佛祖,小侄確是我自小慣壞。這罰是必須要罰的。但這一道雷霆下去,他定是小命不保,請二位容我……”
佛祖一回頭,目光凌然。
玉帝頓時吞了口水,改口說:“請二位容我親自行刑!”
大家這才平平不語了。
一行人很快到達雷池,眾仙無人敢跟,只有天兵隨侍。張月嶗不知天高地厚,主動跨進了雷池。
剛一進去,天邊就有一個小小的柴火雷滾過來,堪堪把他嚇了一個哆嗦,小臉兒一白,趕緊昂起了脖子。
玉帝心里在喊:“你這個死小子啊,不知佛門厲害阿。”
兩旁行刑的天兵滿臉猶豫,今天要是打了這位小爺,打得他仙身消隕了,玉帝會弄死自己;如若他命大不死,保不齊他以后跑來弄死咱們爺們,這時辰可真是難過啊!
玉帝袖著手站在一旁,遲遲不下命令。佛祖和摩伽等了一瞬,轉身要走:
“不行便不行吧,大家各自回宮修行!”
玉帝滿頭大汗,心中默念那個狠心的娘們還不快來嘛,平日他不也得喊你大伯母!
正在這個難挨的關口,只聽身后終于響起一聲大喊:
“玉帝手下留情!”
玉帝心里一塊石子哐當一聲落了下來,疼。敗家娘們,你要不然再晚一點試試!
他裝作驚愕地回過身。摩伽卻看得明明白白,眉頭深深一皺。
只見王母匆匆趕到。她手執(zhí)一塊頗有分量的云錦,腳程匆忙,趕得香汗如雨,微微狼狽。
佛祖和摩伽同時合了眼睛。
那云錦,正是當年包裹了這位特選之子的襁褓。
王母汗也顧不得擦拭,一下跪在佛祖面前,眼角含淚道:
“小子無知,求二位開恩!”說罷頭一低,奉上那塊已然攤開的云錦,里面粲然開放的正是那天庭忌諱——合歡花,在佛光的照耀下,更是云影閃爍,流光溢彩;花朵如生,隨風舒展。
錦上一角,赫然呈現出兩個字:問遙。
“求佛祖垂憐。如若就此笞殺此子,只怕問遙城地揭三尺,天庭不日即無寧日!”
佛祖在她說話的同時立刻攏起了障音缽,天庭一眾都被隔絕了聽聞。但是,耳尖的月嶗還是隱隱地聽見了王母的話,況且那合歡花襁褓一展開,他就注意到了,想起之前玉帝為何一提合歡花,就分外生氣,甚至,還帶有幾分……恐懼。
看來這個合歡花滿地的問遙城,很是不合歡啊!
“你這婦道人家,只會哭哭啼啼,百般央告,莫要為難佛祖!”
“難不成讓佛祖找人打得他也爬不起來就能了事了嗎?”
“他受不住雷霆,難道還要給他換一頓軟皮鞭子不成?”
看上去像是在數落賤內,還不就是想讓佛祖看在云錦的份上,棄了雷霆之刑,改一頓鞭子算了。
王母聽著他自說自話,還汗如雨下,心中一陣鄙夷——這樣要挾佛祖,你可真是干得出!
佛祖聽完,竟然示意了一眼摩伽,便驅動云霆,拂袖而去。眾天兵仙將看得不明所以,只是看出來那塊合歡云錦,確實有用!王母匆匆收了,好好藏在袖中。
摩伽卻沒有走,金剛怒目站在那兒:
“好啊,既然要改一頓鞭子,那就來一頓鞭子。”
摩伽的法器就是鞭子,只不過卻不是什么青藤軟鞭,而是合金澆鑄的金鞭!
玉帝知道摩伽如此,定是得了佛祖不語授意,也不敢拆穿,趕緊并了王母,離去。他哪里敢看,保不準張月嶗一叫喚,他就得沖上去兒啊心啊地嚎叫呢!
摩伽躍入雷池。他乃金剛之神,手下斷不會軟弱分毫,要從他手下逃過,也是艱難!
“怎么,沒有雷?”張月嶗眼見大家都走了,以為今天的罪罰又免了,竟感微微失落,還沒怎么真的嘗過苦頭的他,就嘴賤的說了這么一句,還不屑地笑了一聲!
摩伽沉聲道:
“沒有雷,還有我!”
話音未落,席風卷云的一指金鞭就落了下來!
嗷!張月嶗毫無防備地大叫了一聲,隨即咬住下唇,好漢不能叫!
不只是過一秒鐘,就破了功。
這金鞭對一個細皮嫩肉的月仙來說,哪里是忍得了的,第二鞭下去的時候,張月嶗就好沒有面子的啊嗚亂叫起來,聽得一眾人等渾身戰(zhàn)栗。
摩伽直直地把他打了一個精光燦爛,背上的腿上的白色羽衣打得纖飛絲斷。
一鞭下,一層皮。一層皮,血淋漓!
隨侍在一旁的天兵駭得目瞪口呆,你推我我推你,一個兩個往后退。
佛祖身邊的人,果然得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