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月嶗醒來的時侯,天庭一片狼藉。身邊的守衛也松懈了,大家都去忙著收拾。
其實月嶗走出蕉室的一瞬間,就被天蓬奉命以降魔杖給拿了,當時就索在一旁,他人雖然昏迷,但是卻能清清楚楚地聽見父親他們的對話,心如刀絞,恨意叢生。父親求死的那一刻,他幾乎要尖叫出聲,卻給悶在夢里。
醒來后,身邊無人。他一個人被扔在一個大庭廣眾的地方,卻沒有人收撿,真是可悲。
冥冥中他好像聽見父親的聲音,他囑咐他說:走,走遠一點,不用管我。
父子連心,那一刻,他相信父親不會輕易去死!就像他舍不得父親一樣,父親怎么會輕易舍棄他這個兒子?他支出自己來,再傳聲給自己,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他趁亂摸回了玉帝的寢殿,帶走了自己的所有法器和被玉帝收繳的紫刃。
只是他需要一個地方,停下來,想想離去的方向。
這一想,便想到了偏僻的廣寒宮。
偌大廣寒宮,空無一人。
寒香殿內,嫦娥的金身聘婷獨立,一雙杏眼望著月嶗,還是如平日一樣柔順溫情。
月嶗想起母親如瘋如狂毫無征兆地刺殺了嫦娥,雖然感覺母親對嫦娥頗有怨恨,只是想起自己幾千年來所受的厚待,內疚之心還是油然而生。
他摸了摸懷中的上次下界之時偷出來的金丹,心想:“這個應該能夠幫到她。”
如今,母親亡故,父親未卜,唯一親近過的長輩也就是她了,如果她不遷怒于自己,自己還是要好好待她的。
正在思慮之間,一個白色影子從他眼前閃過,一爪子把他的脖子劃了一道口子。
“你還來做什么?來滅門嗎?”一個弱小的聲音滿含恨意。
說話的正是先前被嫦娥惡懲過的皎皎,此刻聽她口氣,卻像是忘了她那個姐姐對她的嚴苛,反以“廣寒門人”自居。
“兔子!”月嶗終于看見一個活著的熟人了,言語間不由自主泄露了一絲親熱。
“哼!”皎皎還沒緩過勁來。
“又變女身啦?”月嶗扯扯她袖子。
兔子不理他,掉頭往內殿走,語氣倒放平了一些。
“你為何不繼續在天庭強蠻霸道,倒又來我們這個寂寞廣寒閑逛溜達?”
“我找姐姐。”
“姐姐?誰是你姐姐?她死了,你不是看著她死的嗎。”言簡意賅,毫無感情。
“廣寒仙子……真死了?”張月嶗簡直是對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死亡給整懵逼了。
“嗯,我給一身血的抱回來,話都沒說一句,就沒了。”
這個小兔子雙手絞著自己編的小辮子,看著張月嶗。
“不可能。你喊她出來!我有藥,她不用躲我。”
“呔!她怎么就不可能死?天庭諸多神仙,她一個空有美貌的小仙,有什么死不得的。”
張月嶗不信,這只兔子可不是一般的兔子,她精怪著呢。但是說起來,嫦娥除了這個死兔子說的——空有美貌,確實沒有其他為人所知的本事。既沒有過硬的法器,又沒有防身的功夫。而那分美貌,也只是因為從凡間帶來的一絲異域風情罷了。
皎皎看他神色,知道他不信,說道:
“那你進來看,看了你才好死心。”
月嶗跟她進了寢殿,見嫦娥仙子真身果然躺在那兒,只是魂靈隱隱綽綽,銀光四散,果然是神魂寂滅的樣子。
“姐姐。”
月嶗喊了一聲,沒有回應。他走過去,試了試她的氣息,卻驚訝地發現,她連元丹……都不見了。
“姐姐的元丹呢?這么快就化了?”如果元丹都消失了,那么懷中的金丹可就回天乏術了。
“沒有化。是我,吃了。”兔子一點都不打算撒謊,把肚子拍得咚咚響。
“你?你吃它做什么?”張月嶗表示聞所未聞。
“我餓。”
這個死丫頭,膽子大啊。如果元丹還在嫦娥體內,如若有人小心把它收好,月嶗身上的金丹是足以救治嫦娥的生魂的,那時候,她的靈力也會跟著慢慢恢復。
沒想到碰上一只饑餓如狂的死兔子,直直的就這么把元丹給吞了!
張月嶗難以置信地走近皎皎,才發現她的瞳孔早都變得如血殷紅!果然,一個小小的精怪,難以消化這么靈氣的元丹,估計體內也是冰炭置腸,不甚舒服吧。
“你吐出來!”張月嶗厲聲命令道。
“吐出來?好的呀!”那皎皎往他眼前一湊,腳尖踮起,小嘴一撅,顏色咪咪地說道:“月仙不妨自己來吸上一吸!”
這只葷兔子!月嶗氣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立時把她推到一邊。
“這是你自己不要的哈。”皎皎也不糾纏,往后退了一步,裝模作樣的吞了吞口水。
“你一個小仙女,不能自重嗎?”
“哦?我一個兔子還要自重?呵呵,你第一次跟我在一起的時侯沒有講究這個啊!”
皎皎沒有一點為主人的離去而傷心,反而是一副如釋重負、得以自由的開心,這讓月嶗分外不舒服。
“誰跟你在一起過?別胡說!”月嶗配了一副超級嫌惡的口氣!原本美麗的一個女孩子,如此隨便的話,真是讓人看了煩惱。我張月嶗就是隨便跟哪個姐姐妹妹在一起,也不會跟一只老兔子在一起啊!
“什么!不承認?”皎皎居然瞪起紅眼睛來:“啊呀,要不是我們被司眠史撞見,你那司眠史會氣得七竅生煙,跑去下界?”
什么?
“什么什么?那次,你桂花釀喝了我們十八壇的時侯,不是你得瑟說‘司眠喜歡我喝了酒之后的味道,說我身上會有果子的香味’,然后死命的喝,還命人喊了她來……”
“我喊了她來干什么!”
“聞你啊,還能干什么?你個自戀狂!”
“啊!那,那她來了嗎?”雖然對孔星離的感情已經變得愛恨交雜,但是張月嶗好奇,他還是想知道——那天她有沒有來。
“來了啊,她肯定會來,天宮上下誰不知道佛祖跟前的司眠史仗著佛祖庇護,跟你整日眉來眼去不嫌臊啊!”皎皎嗤之以鼻,極盡揶揄:
“只不過,她來的時侯,正好看見咱們在一起!哈哈,那臉色,可真的像天邊的彩霞,好看得緊,紅了紫,紫了白,白了綠……”
“你這個死兔子,我捏死你。”月嶗終于明白那天為什么司眠會跟自己吵成那樣,以至于鬧得不可開交,以致她私下凡塵,原來是這般輕巧的一個誤會……當真是要捏死這個死兔子!
“捏死就捏死吧,這個廣寒宮,活著也跟死了沒差。”
皎皎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讓張月嶗這個無賴都感覺無奈。
僵持多時,張月嶗也無甚力氣,他默默地走到嫦娥身前,摘了床腳的一只香囊,把嫦娥的真身幻化了,悄悄地和她的生魂一起收了進去。
皎皎走了過來,冷不丁一手奪過,一把就扔到了外面那唯一的一棵桂花樹下:
“讓她一邊呆著吧,死了,她還高興了呢!”
張月嶗真是驚得一愣,要不是胸中被喪親之情淤塞,他一定要追問,這個皎皎,到底是怎么想的,這可是天天呵護它的主子啊!
“干嘛?看不慣?”皎皎下巴一抬,“我是不會去天庭報喪的,這個時侯也沒有誰來管她的死活,除了那個傻傻的天蓬。你讓我過幾天清凈日子吧!皎皎我可誰都不伺候了!”
張月嶗對她真是無話可說,只有把來意說了:
“我不管你們有何恩怨,我反正要在此處逗留幾日。“
“隨便你。正好我也就一個人,我是不會把你推出去讓自己寂寞的。”皎皎對他一笑。
“那你別挨老子。”張月嶗很反感。
“行!”皎皎很痛快地說,“那咱們干坐著。喂,那你想聽故事嗎?“
“不想。“
“比如,你生命中那些個重要的女人的故事,也不想聽嗎?“
“誰?“
“你這個姐姐呀!“
“不聽。“
“那,你姐姐的小姐姐的故事呢?“皎皎故意拉長調子,“就是你媽。”
“滾!”
他不能確定這個小丫頭知道些什么。
“那,還有你那個司眠呢?“
“愛講不講。”月嶗負氣坐在地上。如果不是有這個小兔子在,他真的會放聲大哭,太他媽艱難了,我的媽!我的老爹!
“那我就隨便講咯,我要先講仙子的故事,要不然你聽完別的就跑了。”
誰說兔子不精怪呢!

淺宅一生
這會是一個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