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都督府。
劉備輕撫雙股寶劍,不經意的呲溜出鞘一寸,在廖化眼前晃出兩道寒芒。
“廖將軍能否解釋一下…為何城外會發生大戰?”
他很生氣。
說好的再守兩日就跑的呢?你廖元儉是不是膽子肥了,仗著是元從派的就敢公然違抗圣旨?
“陛下,末將就開了下城門,其他什么也沒做啊!”
廖化一臉無辜的在那念早對好的臺詞,這是李子軒交代給他的。
“你還有臉說自己開了城門?知道朕是頂著多大壓力才讓那群人同意再守兩天的?”
“如今吳人攻勢稍稍滯緩,我忽悠那些首鼠兩端的世族相信我會兩日后撤軍…”
忽悠?
“陛下…”廖化聞言一愣,他沒想到劉備竟然如此深思熟慮,這言下之意就是兩天后他還要耍無賴啊!
豬隊友啊豬隊友!默契呢!果然沒有諸葛亮好使,我的水啊!
劉備心中有些憤恨,他之所以透露出再守兩日再撤的訊息,正是為了穩住貴族,繼而試探陸遜的反應。
人心思變,歷經滄桑的劉備怎么會不知道有人會心生二意?
只是相比于陸遜的利用人心,他也在將計就計。
人老成精,情勢的發展超出了李子軒的預計——劉備沒他想象的那么蠢。
情急之下廖化直接暴露出自己憨憨的一面:“陛下,您也認為白帝控扼荊蜀,不可輕棄?真是太好了!”
什么叫我也認為?
“還有誰認為?”劉備反問。
“啊…”廖化大嘴巴張了一下,虎目一眨巴,口不擇言,“我…我吧?”
兄弟你說話還帶疑問句的?
劉備差點樂笑了。
“你…?”
“快說!否則抽皮扒筋。”
廖化欲哭無淚,只得和盤托出,告訴劉備關于李子軒的事情,以及他們商議的計劃。
聽得劉備兩股橫眉擰在一起,內衣右衽上的褡褳都忘了系。
“合著你們的意思是要聯合逛我?”
“不不不”廖化慌的連連搖頭,他道:“李小兄弟的意思是,陛下要撤軍的謠言已經傳遍白帝,軍心浮動,他出城一戰,是為穩住某些人一顆浮躁的心…他還說…他還說…”
廖化還自作聰明的在“謠言”二字上咬了咬字眼。
“他還說朕什么壞話了?廖主簿,我瞅著你跟著云長時嘴也沒這么磕巴!是不是大丈夫,全給朕說出來!”
劉備一顆浮躁的心隱隱有些陰晴不定了,稱呼在“朕”和“我”之間來回切換,他最近幾天才剛剛回味到陳恪那天原來是在當廷指著鼻子罵他,心情略有不爽,對陳恪積攢的好感大幅消退,甚至還有點咬牙切齒。
當時我是腦子抽了才覺得他親切吧?
現在連他的伴當也敢跟朕蹬鼻子上臉了?
廖化畢竟當慣了小角色,很少見劉備喜怒形于色的樣子,被這么一嚇,脫口而出道:“他說,他向來都對陛下的謀略抱以最悲觀的想法,是以凡事都往最壞的情況想,如果陛下真如他所料般不智…就…就依計行事。”
廖化說完整句話整個人直接脫了氣,堂堂大將竟癱在案前。
劉備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后臉皮抽搐,抬手把面前最高級的鎏金鳳紋虎腳漆案給掀飛出去,掀倒的金樽中有酒濺到廖化臉上,激的這漢子憨憨的舔了一口。
真甜。
“你還舔…我打死你!”劉備拾掇起“屨”就要扔,這是他休閑時穿的單底拖鞋。
這特么不就是變相的在說:我懷疑劉備是智障嗎?
“陛下,不是臣說的啊…”廖化滿臉可憐,還想做最后的掙扎,卻無法阻止劉備的拖鞋砸他個正臉。
“豎子可惡!”劉備咬牙切齒,侍立一旁的趙云卻有些莞爾。
劉備對元從派向來都很寬容,這一來是因為功勛和忠心的原因,二來也是因為這些人最了解劉備,能給劉備帶來親人般的溫暖。
畢竟他自己都說嘛,兄弟如手足,顯然他是把元從派當成真正的家人了,話又說回來了,不是家人,誰能跟他混到現在?
劉備氣歸氣,喝罵一陣,把氣撒潑完了,也就收斂了情緒在那嘮嘮叨叨,像個大家族的長輩。
“叔至這混蛋,死了也不安分,還讓他兒子繼續禍害我,現在好了,小一輩的不知被他禍害幾個了,這是病,得治…”
然后他又看向一臉懵逼的憨憨廖化,長嘆一口氣道,“元儉,你也是跟著云長的老人了,云長身邊的,只有你一人跑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是很聰明的,怎么就這般不穩重呢?”
說的廖化既是羞愧,又是感動,端正跪姿低下頭,像是小孩子檢討般:“陛下,臣有罪…”
“你有什么罪呢…是朕愧對云長啊…”見到劉備聊著聊著又要抹淚,趙云趕緊及時止損:
“主公…如今李軒既然出兵攻下甕城,又搞出這么多動作,陸遜卻遲遲不做反應,這是為何?”
劉備聞言,頭一歪,旋即想到什么,冷笑道:“還能為何?他在等某些人先替他開口…”
劉備話音落下不久,就有近衛來報:“啟稟陛下,府外有李都督、費太守、閻將軍、楊將軍、鄧將軍等聯袂而來,言有要事啟奏陛下。”
劉備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朝趙云笑道:“看見沒,正主來了,子龍,替朕更衣。”
他面見親臣的時候,實際是很隨性的,畢竟他年輕時也好任有俠,不事產業過。于是在廖化和趙云面前只穿了件睡衣。如今要會見李嚴這幫子益州世族,是外人,自然要拿出皇帝的架子鼓來。
在朝是君,下朝是友,由此可見劉備對元從派的情誼非同一般。
他寬衣解袍,披上朝會的玄衣,而趙云一邊為他系腰帶,身后的長槍一邊發出滋滋的雷電,將滿堂的狼藉拾掇拾掇。
他生活作風也實在不咋滴,趙云時常兼任保姆、知心人、保鏢這三樣角色,就連他的武技也有別樣用途。
癱在正堂上的廖化被劉備一瞪直接挺立起來,劉備囑咐他接下來少說話,多聽,多看。
這是拿他當自己人了。
“元儉要快速成長起來啊,朕還指望你將來幫朕應付這群老狐貍…對了,那個叫李軒的,速去傳喚,安排他到偏廳等候…”
等一切都安排好了,狼藉大廳也整肅一新,劉備再次恢復莊嚴肅穆的模樣,威嚴的喚道:
“傳。”
白帝都督府禁閉的中門敞開,各級求見的官吏按尊卑有序入列,排于府廷兩側,李嚴一馬當先,位于眾臣之首。
“李愛卿如此急切,有何要事快說吧!”
雖然形式主義很無聊,但該說的官場話還是得說啊。
氣氛很是莊嚴。
“陛下,”李嚴也很嚴肅,他執禮對曰,“臣統籌全軍,竟不聞有奇兵輕襲之事。軍不一令,戰以合難,臣不敢攝事以專,恐害陛下大業矣,臣請辭江州都督之職。”
“李都督這是怎么了?不過是一場鬧劇,朕也不知是何人所為啊!”
李嚴聞言,和左右對視,果然無一人相信此話:“陛下…莫要玩笑臣下了。”
以他的身份,當然不敢說劉備誆騙他,“臣與陛下坦誠相待,推心置腹,陛下起軍馬,賜臣以鞭撻,若車不能行,是臣下之錯也,臣惶恐,臣請辭。”
你推心置腹你個鬼鬼…劉備心里在笑,臉上也在笑:
“李都督社稷之臣,何錯之有?北甕城一戰,朕委不知實,因此辰時三刻便召守將廖化以咨詢,李都督若不信,可以親自問他。”
劉備說完,目光自然而言的落到一臉懵逼的廖化身上。
廖化此刻正是一臉懵逼。
額?不是說讓我少說話,多聽,多看的嗎,怎么三句話沒聊完就扯到我了?
見到廷上諸公齊刷刷的盯著他,廖化額間出汗,表示壓力山大。
“呃…”倉促之下他突然想到李子軒的話,開口粘貼道:“劉備說的沒錯!攻擊甕城的奇兵并非在編的漢軍,而是白身。”
“一群白身。”
“他們是義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