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辦公室被一種怪異的氛圍包圍著，確切得說是若棠被這氛圍包裹著。兩個副主任先后過來莫名其妙地拍拍他的肩膀。吳科長也神神叨叨，跑過來就說了一句“今后多多指教。”

　　昨天合同敲定的那點愉悅被這怪異搞得蕩然無存。

　　一聲“若科，開會。”打斷了若棠的沉思，吳科長在門口探著頭示好的看著他。

　　若科？吳科長仗著資歷老，從來都是直呼其名，可今天？

　　會議室里開著燈，亮亮堂堂。窗外卻昏暗一片，烏壓壓的云層正不斷聚攏，醞釀積蓄著暗的力量，試圖打破清晨和黃昏的界限。

　　長條圓桌兩側分管秘書工作和督查考核的兩個副主任，還有督考科長，喝著茶閑聊著。

　　見若棠進來，聊天的聲音戛然而止。

　　若棠自覺坐到了督考科長一旁，把本子往桌上一放，低頭拿著手機裝鴕鳥，盡量裝得事不關己。

　　吳科長卻站在一邊遲遲不落座，探頭探腦看著門口。他看到主任走來，兩步三步迎上去，一手接過杯子，一手接過筆記本，放到了桌首的主位。

　　主任身后還跟著一張生臉，吳科長倒是自來熟，張口就親熱地叫上：“小鄭來了。”接著還緊緊握了握手，滿臉同志情，戰友情。

　　“XX局的小鄭”，若棠埋著的頭彈簧式得彈起，看到吳科長一臉諂媚，一陣惡心，真是無孔不入，無所不用其極。

　　不過主任倒是看得欣慰：“都坐吧，開始開會。”

　　開會？3個主任，3個科長，加個“小鄭”？周例會從來就沒有這開法。難道是“開小會辦大事”？該來的終歸要來。

　　若棠心中兩難的名單已經有人幫他做了決定。

　　主任笑著看了一遍在座人員，在若棠臉上停了好一陣子，這目光讓他渾身不自在。若棠對視一眼，就慌忙低下頭，不停轉悠著手中的筆，緩解心中的焦慮。

　　主任的笑中帶上了一絲得意，他拿起精致的雕花陶杯喝了口水，不緊不慢地說道：“小鄭你先做個自我介紹……，一起歡迎新同事。”

　　一陣熱烈的掌聲后，主任接著說道：“今天把大家召集起來，就一件事情，辦公室內部機制做個優化，周末已經通知了幾個副主任，都說說吧。”

　　等兩個副主任匯報完，主任先是看了眼若棠，但又馬上轉向了吳科長：“小吳，你準備了吧，也談一談。”

　　吳科長很是謙虛：“我一個門外漢，要不若科說吧。”

　　若棠聽得一頭霧水，他壓根就沒收到什么通知，也壓根沒有準備。況且今天的會顯然提前通知了吳科長，而主任又明明說通知了幾位副主任。難道？

　　主任收斂了笑容，看著吳科長正色道：“大膽說，暢所欲言，不要有思想包袱，輕裝上陣嘛。”

　　吳科長一開口，若棠腦子就“嗡”的一聲。若棠猜得沒錯，吳科長高談闊論的都是調研科的工作，至于談了什么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咝”一道閃電撕裂厚厚的云層，“轟隆隆”遠處傳來沉悶的雷聲，狂風既來，驟雨已近……

　　“若科，若科……”吳科長見若棠沒反應，推了他一把，又指了指主任。

　　若棠呆呆地看著主任，也不知道他說了什么。

　　主任嘆了口氣，換了個話題：“優化機制嘛，內部挖潛，提能增效。當然，分工也要調一調。小吳材料出生，轉調研科！小鄭就跟著吳科長學。”

　　就這么幾句，吳科長竟然不停記著筆記，邊記邊點頭。

　　跟著吳科長學？若棠心中直打鼓。

　　主任繼續說道：“小若轉秘書科！”

　　若棠再次目瞪口呆。一箭三雕！

　　若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會議室，又怎么飄回辦公室的。他有心理準備，但沒想到主任這么快就手起刀落，幫他做了決定！

　　若棠坐在電腦前，對著屏幕上的那份三季度公安工作會議主報告，腦子里全是主任稀奇古怪的安排。

　　誰都看得出來他的失落，可誰都不好意思開口安慰。他也不需要安慰，更不需要同情！

　　吳科長喜笑顏開地搬著東西，理直氣壯坐在調研科分管副主任的寶座上，現在他才是調研科的有實無名的副主任，他才是掌柜的。

　　“若棠，我來幫你搬？”吳科長這是攆人了，這是要殺若棠的威風，立他自己的威信。他看若棠沒動，又說道：“都是科長，到哪不一樣。小鄭還等著搬呢。”

　　若棠不想搭理這一日三變、見風使舵的人，仍坐著不動彈。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哪能把自己給燒了，吳科長用一副欠扁的腔調問道：“要不，我跟主任匯報匯報，小鄭就坐秘書科的辦公室？”

　　若棠看他一副急功近利的模樣，冷冷地說道：“急什么！我說過不搬嗎？”說著收拾起來桌上的文件。

　　吳科長一把按住那些文件：“誒，這些就留下了。我審核材料用得著。”說著指了指主任辦公室的方向，學著之前主任的話：“關起門來可以罵娘，走出去團結干事，團結！配合！”

　　小李實在看不下去這落井下石之事，走了過來：“我幫若科搬！”

　　小劉動了動屁股，悶聲埋頭打字，裝作沒聽見。

　　若棠沖小李感激一笑，又疑惑地看了小劉一眼。雖然理解他，但還是升起一絲人走茶涼的感慨！

　　吳科長不滿地看了小李一眼：“喲，材料留下，人心帶走啦。該干嘛干嘛，回座位去！”

　　小李不為所動，一手拿起文件盒，一手抱起一疊書。

　　“讓你搬了？放下。”吳科長見自己的話不好使，加重了命令的口氣。

　　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讓小李和這樣的人杠起來，今后有的苦吃。若棠拿過了文件盒，轉身扔在了吳科長的桌子上，又接過小李手上的書：“回去干活吧。我自己來。”

　　小李回到座位，嘴里吐出一句：“小人得志！”

　　這一切都被早已站在門的小鄭看得真切，聽得清楚。

　　小鄭進得門來，把兩大包物品和文件放在地上，他既不幫若棠，也不幫吳科長。只是微笑著看了看大家，一一打了招呼。

　　吳科長的注意力瞬間就帶了磁性，被小鄭牢牢吸住。一會兒讓座，一會兒泡茶，還頻繁跟小鄭稱兄道弟，恨不得長出一條尾巴，搖給大家看。

　　若棠心想，至于嗎？就算主任欽點的，也要拿出本事來吃飯，下屬怎么倒成了他大爺了。

　　若棠一趟一趟來回搬著東西，主要都是書籍。每進來一趟，都能看到吳科長全新的表演，放到馬戲團里當個小丑絕對不輸專業。

　　倒是小鄭，卻穩坐泰山，神情自若，更像個副主任。那次大比武讓若棠先入為主，在他看來，小鄭這是掩飾內在的中空。黔驢正是因為叫了才會技窮！

　　雖然若棠并不看好小鄭，但他還是把歷年起草的重要材料都留給了他，自己拷貝了一份副本。

　　等若棠搬完最后一趟，小鄭起身要跟若棠握手，若棠只是和他沾了沾手。小鄭平靜地說了句“謝謝。”

　　這握手的樣子，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若棠反而慶幸轉到了秘書科，冒出來這么個角色，加不加人又有什么分別。現在的調研科，在他看來已是一團亂麻，還是馬上就要熊熊燃燒的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