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耳邊傳來的土石流動聲,似乎也消減了很多,只剩下一些細碎的聲音了。
藍福星感覺到危險漸漸遠去,他對著藍昭德問道:“爹,沒事了嗎?”
提出了問題的藍福星卻沒聽到老爹的回答,他不由得又是問了一句:“爹?你怎么了?”
就在這時,藍福星感覺到自己的頭上,突然多了很多的水液,他立刻感覺到奇怪,伸手就要摸。
可藍昭德卻在這一刻回了話:“嘶……福星,我剛才,走,神了,我一想到水月樓的女子,我就流了一大灘口水在你頭上,所以你就別摸頭了,現在聽爹的話,爹告訴你怎么求生,你要聽好了。”
藍昭德既然這樣說,藍福星就趕緊凝神去聽。
此時此刻的藍昭德,好像肩負著不可承受之壓,他的話語都充滿了疲憊:“福星,我們現在被埋的位置有些深,后路被埋得太長,我們挖不過去,但我們應該距離鐘胡子那條礦洞不遠,所以我們往左下方挖,說不定能把兩條礦洞打通,那樣就可以逃出去了。”
聽到了藍昭德的話,藍福星說道:“爹,我怎么聽你說話這么累呢,你到底有沒有事情啊?”
“我能有什么事情啊,小兔崽子你可別忘了,剛才我一直都在挖礦,這突然歇下來,就覺出累來了,累點也正常。”說完,藍昭德似乎是用力喘了幾口氣。
藍福星在這一刻,一下子從藍昭德的氣息中聞到了血腥氣,他立刻緊張起來:“爹,你流血了!你哪里受傷了,快跟我說說啊!”
“真的沒事……福星,咱們不能再耽誤下去了,現在就挖,你先挖出點口來,然后我用……嘶,我用野狗埋糞快些挖,這樣還有一線生機。”藍昭德話語中,全是催促之意。
藍福星此刻不敢耽誤,他立刻拿著自己的小礦鏟,往左下方開始挖洞。
在這一刻,藍福星只覺得自己的力氣似乎是用不盡。
他快速得挖掘著地上的灰白礦石,他的動作非常急迫。
因為藍福星怕藍昭德的傷勢會撐不住,所以他要盡快把藍昭德帶出去,帶給趙工頭,讓他救救藍昭德……
在藍福星挖出了半米深的時候,藍昭德突然扒拉開藍福星的后背,他一下子撲在藍福星挖出的小坑里。
這時,藍昭德的聲音嘶啞又干澀得吼出了聲:“福星,起開一邊,你看好了,這是你爹這輩子最得意的招式……野狗埋糞。”
此時的礦洞空間,已經被藍福星擴大了一些,藍昭德現在趴在了地上,藍福星便可以借著灰白礦石的熒光,看清楚藍昭德的后背。
在這一刻,藍福星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爹!爹你的后腰受傷了,你怎么不告訴我啊,爹……”
在藍福星的眼中,藍昭德的后腰上,深深得插了一根石刺。
從石刺邊緣流出的血,有的已經結成了血痂,但鮮血依舊隨著藍昭德的動作和呼吸而汩汩流出,暗紅的鮮血已經浸滿藍昭德整條褲子。
聽著藍福星帶著哭腔的話,藍昭德忍痛吸了一口氣,然后干啞得笑了:“福星,你好好的男兒,哭啥子啊,記住了,每當你最低谷的時候,就熬下去,總會熬出頭的,爹就是這么干的,行了,你現在看好我的絕學,這一招,可是獨步整片星辰大陸的絕學,就你爹一個人會……”
說著話,藍昭德趴伏在小坑外,然后他雙手用力,他手中的礦鏟開始一下一下得挖著礦。
隨著藍昭德的動作越來越快,灰白色的礦石被他刨了出來。
但現在的藍昭德,腰部根本就沒有一點力氣,也無法支撐起他的身子。
所以被刨出來的礦石,都砸在了藍昭德的臉上。
只是這幾秒鐘的時間,藍昭德的臉就被礦渣砸破多處,絲絲鮮血從藍昭德的臉上浮現出來,顯得很是可怖。
藍福星見到這一幕之后,他哭著按住藍昭德的手,他已經泣不成聲了:“爹,別挖了,別挖了啊!”
藍昭德停下了,他好久都沒喘過氣來,十多分鐘之后,藍昭德才側著腦袋,小聲哼著說道:“福星,先不挖了,爹說個事你信嗎,我和你娘那是兩情相悅的,所以你別信外面那些胡言亂語,那都是……嘶嘶嘶,疼死我了,那都是故意抹黑你爹的話,別聽信他們那些碎嘴……”
聽了藍昭德的話,藍福星用雙手墊著藍昭德的臉,好讓藍昭德躺的舒服些,然后藍福星答應道:“爹,我不信他們的,我就信你,爹,你先別說話了,我看你好累。”
“不,再不說就晚了,福星你知道嗎,你爺爺對咱爺倆,那是真好,我把他三十多年的努力全都搞砸了,他只讓我來挖十年的礦,嘿嘿……嘶……所以啊,福星你出去了之后,再挖上一年礦,就能回紫薇藍家當少爺了,到時候,你幫我去看看你娘,告訴她,我真想她呀,我對不起她……”
說到最后,藍昭德竟然流淚了,他的老淚混合著臉上的血跡滴落下來,沾濕礦石,也沾濕了藍福星的手。
藍福星哭著點點頭,他哽咽著說道:“爹,你不會有事的,到時候你自己去看娘,領著我去看看娘,我不要你說這種喪氣話,嗚嗚……”
“別哭,男子漢別哭,我還有話呢……”說到這里,藍昭德突然沒了聲息。
藍福星只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空了,他不管不顧得哭叫道:“爹!爹啊!你怎么,嗚嗚嗚……你醒來……啊啊啊啊……”
藍昭德的聲音繼續響起:“嘶嘶……沒事,就是喘了一口氣,別晃了,在晃爹要被你晃死了。”
藍福星聽到這聲音,他把臉在肩膀上抹了一把眼淚,然后說道:“哦,爹,你一定要堅持住,我讓趙工頭來救你。”
“福星,你先聽爹說,我脖子上的那根黑線,掛著一塊玉,玉內有星圖,是藍家少主身份的象征,爹要是走不出去了,你就拿著那玉,當個念想……好了,你讓開,我還得把生路挖通,不然真的要死在這里了……”藍昭德一口氣把所有話說完,掙扎著就要拿兩把礦鏟。
可藍昭德的手卻顫顫巍巍的,根本無力抬起手來,他憋得臉色都從青變紫了,也沒能拿得起礦鏟子來。
藍福星見此,把兩柄礦鏟全都拿在手里,然后他義無反顧得來到剛才老爹挖了一點的礦坑。
藍福星學著藍昭德的樣子,第一次用出了野狗埋糞這一招。
往日讓藍福星開懷大笑的一招,今日卻讓這個九歲的孩子淚流滿面。
藍福星開始的動作很慢,但左右手配合的規律,卻很有尺度。
藍昭德的眼皮越來越重,但他硬撐著自己的目光,看著自己兒子的動作。
礦渣紛飛,白灰色的塵土落在了藍昭德的頭上,他心中對兒子的背影默默點頭。
藍昭德布滿血痂嘴角,也慢慢彎起一個弧度,這是一種肯定的笑。
藍福星用力得挖,淚水混合著汗水滴落在礦石上,摔成了四散的水霧。
他知道,這是他爹最后想看的一幕,所以藍福星感覺不到累,他只想好好表現,讓藍昭德能開心……
藍福星畢竟只有九歲,他努力堅持了十分鐘,向左下方的礦洞已經被深挖了兩米多,堅持到現在,藍福星實在是沒了力氣。
臉上的石粉已經變成了厚厚的灰白色面具,淚痕在石粉層上非常明顯,像是被河水沖過的河畔,留下了兩道深溝。
轉過頭來的藍福星,看了地上一動不動的藍昭德。
他立刻趴在了藍昭德的臉龐邊,他顫抖的聲音響起:“爹……”
藍昭德本來閉著的眼睛,努力得睜開一道縫,他的嘴唇哆哆嗦嗦:“好兒子,你說,咱爺倆像不像是土撥鼠啊,哈……哈……”
藍昭德笑出了那沒有什么笑意的笑聲之后,他的腦袋變沒有了半點力氣,藍昭德的氣息一下子停滯了。
藍福星只覺得渾身冰冷,他現在哭不出來了,他把頭埋在藍昭德的胸膛里,想要從父親這里,獲取最后一絲的溫暖。
許久,當藍昭德的身體涼掉了,藍福星雙目無神得從藍昭德的脖頸上,拿到了一塊刻著星圖的玉。
把玉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藍福星拿起兩把礦鏟,他想到了爹告訴他的話:記住了,最低谷的時候,就熬下去,總會熬出頭的……
藍福星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他要把自己父親的尸體,背出去。
野狗埋糞這很可笑的一招,再也激不起藍福星一絲的歡笑。
但這一招,卻獲得了藍福星心底最深處的敬重。
因為這名字非常難聽的一招,是藍福星老爹的味道……
腳底的礦石往身后飛濺,藍福星這回一口氣硬挖了兩個小時。
他的雙手已經沒有了知覺,但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怎么樣了,他只知道,藍昭德在背后,用滿意的目光看著他,看著他這只小小的土撥鼠,藍昭德好像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