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靜安圖書館已是深夜,陸寧悄悄推開圖書大廳的門,走上五樓,從書架底層暗格里取出那把木劍。
然后用一塊藍布將木劍裹好,塞到前臺桌子的底下,接著若無其事地回到僧舍睡覺。
第二天上午為兩位已婚的女子作了三張畫后,陸寧收拾好畫具,正準備去食堂吃飯,卻在院子里被俞斜橋一把拽住,指著鼻子罵道:“你個重色輕友的牲口,好久沒有請我吃飯了。”
陸寧道:“老哥,你每天掙多少錢,還從我這里摳這點飯錢。”
“別廢話,跟我去食堂。”俞斜橋道。
兩人叫伙夫炒了兩個葷菜一個湯,坐在角落里。
“你是不是跟城主的駢頭好上了?”俞斜橋道。
“您高看我了,陳夫人什么場面沒見過,哪能看上我一個畫畫的?”陸寧道。
“你小心點,給城主戴帽子,一不小心可是要掉腦袋的。”俞斜橋悄聲道。
“我當然知道。”陸寧道,回身叫伙夫開一壇酒,跟俞斜橋喝了幾杯。
“我去楊柳山莊了。”吃完飯后陸寧起身道。
“你悠著點,小子。”俞斜橋警告道。
陸寧拍拍他的肩膀,回到前臺帶上畫具和木劍,一路徑來楊柳山莊。
進門后秋雨已經在院子里等待,見到陸寧,笑道:“下次早點來,跟小姐一起吃午飯。免得她天天中午怪無聊的。”
陸寧點點頭,笑道:“陸寧記住了,明天早點來。”
今天天晴氣清,因此下午好時分,陳香雪便在湖邊睡覺。
陸寧走過去放下畫具,剛在旁邊椅子上坐下,陳香雪便轉頭道:“吃過了?”
“剛跟俞斜橋吃過。”陸寧道。
“你有事情要對我說?”陳香雪撇開帽檐,一對明亮的眸子盯著陸寧的臉。
“我明早離開白衣城。”陸寧道。
“去大周?”陳香雪問。
“跟著一個朋友往東去,去他的宗門拜師學藝。”陸寧道。
“你這一走,我可就又無聊了。”陳香雪道。
“我好像從未見過城主來這里。”陸寧道。
“他半年難得來幾次。”陳香雪道,眺望著湖心被微風撥弄的浮云,隔了半晌,嘆了口氣道:“在這里你雙親健在,有個漂亮的情人,還有能輕松賺大錢的工作。若是去求仙問道,追尋那虛無縹緲的東西,這些可就全失去了。”
“按理說我應該滿足了。不過我每日感到的痛苦,卻總是要比快樂多一點。”陸寧苦笑道。
陳香雪眼睛瞬也不瞬地看了陸寧半晌,隨即站起身,拉起他的手,向墻后那幢三層閣樓走去,回頭低聲道:“昨天好像還沒累垮你嘛......”
“誰說的,昨天回去時連路都走不穩。”陸寧笑道。
陳香雪聞言,解下腰上一塊玉佩,遞給陸寧道:“送給你,保佑你一路平安,早日學成歸來。”
陸寧接過有小半個手掌大的嫩白色玉佩,鄭重地收入懷中。他不識玉,但看得出這塊玉價值不菲。
“收了我的東西,就得答應我一件事。”陳香雪道。
“沒問題,只要我能做到。”陸寧點頭道。
“天亮前不許下我的床。”陳香雪道。
......
到了約莫寅時,陸寧驀地睜開雙眼,扭頭看了看枕邊的女子。她面向自己側躺著,每一次輕盈的呼吸,都把溫熱的鼻息噴在自己左臉上。
陸寧不禁情動,輕輕地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隨即又仔細看了幾眼,將這張臉深深映入腦海后,才躡手躡腳地跳下床,穿好衣服背上木劍,偷偷溜出莊去了。
回到家時天還沒亮,家里大門反鎖著。
陸寧拿木劍撥開門栓,走到老兩口的臥室前,輕輕敲門道:“爹娘,我回來了。”
屋內老爹的呼嚕聲戛然而止,一陣窸窣后,陸父睜著惺忪的睡眼開門道:“怎么這么晚回來,出什么事了?”
“今天天亮,我要跟著陸自興離開白衣城。”陸寧道。
“唔,去他那里避禍是挺好的,就是有點遠。”陸父道。
“不用著急吧,等你弟弟回來商量一下,豈不妥當一點?”陸母聽見陸寧的聲音,穿好衣服走到門邊道。
“進來說話。”陸父拉著陸寧進房,然后關上房門。
陸母點燃了燭火,看著二老的神情,陸寧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隱瞞父母,將自己的想法全部說了出來。
“這樣做是不是叛國倒不是問題,只要你以后學成歸來,不要傷害咱們武國的人就好。”陸父道。
“我只是想干掉周方,不想為難其他人。這樣做就是苦了你們,以后沒人照顧。”陸寧有些歉疚地道。
陸父擺擺手道:“不用想這個。你覺得陸自興靠不靠譜?”
“我敢肯定陸自興是傳說中的修士,而不是他口中說的什么店鋪伙計。如果拜師失敗,我可能一兩年就會回家。如果成功了,那估計得要一二十年......所以......”陸寧支支吾吾地道。
“不用擔心我倆。去就去吧,我跟你娘都沒意見。”陸父道。
“不管多久,留住性命回來是最重要的。”聽到陸父的話,陸母不禁眼眶通紅,聲音也是有些顫抖。
陸寧從懷中摸出一疊厚厚的鈔票,道:“這是所有的積蓄了。我留兩萬塊錢,一半路上用,一半拜師成功后拿來給陸自興當謝禮。剩下這些,如果老弟以后有用得著錢的地方,多少也能幫點忙。”
陸父點點頭,接過錢鎖入柜里。
陸母看了眼天色,離天亮還有一點時間。于是去廚房弄了點粥菜,一家人圍坐在餐桌邊,一邊喝粥一邊等待陸自興前來辭行。
朝陽在山頂剛露頭,窗外便響起馬蹄聲,接著腳步聲響,陸自興進門躬身行禮道:“伯父伯母,我們這便走了。”
“我送送你們。”陸父起身道。
一家三口跟著陸自興走到柚子樹下,只見道口停著一輛馬車,陸自興回頭道:“伯父伯母,便送到這里吧。陸兄弟可跟我一起走?”
“我準備好了。”陸寧點點頭道。
陸母上來抱了抱陸寧,卻是淚眼模糊,說不出話來。
陸父拉起陸寧的右手在手心里摩挲了一陣,伸出手掌在他臉上拍了拍,說得:“什么都可以,只有一點,別去做違心的事。”
“我知道的。”陸寧點點頭道,見陸自興已經跳上馬車,猛地一咬牙關,轉身走到車旁,跳上車頭。
隨著陸自興一聲鞭響,馬兒在唏律律的嘶鳴聲中邁開四蹄,帶著車輪咕嚕咕嚕往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