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人鬼靠山從院子外走了進來。它身軀高壯,目光神韻豐盈,若不是披著一張花花綠綠的皮,更像是一名體魄健壯的儒士。施施然地走進院子,人鬼在石桌對面坐下,微微一笑道:“你們可以叫我林。”
“我叫張伊菟,這位是我的同門,叫作陸寧。”張伊菟道。
林深深地看了陸寧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這只人鬼一進門,陸寧登覺一股熟悉感沖上心頭,待見它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登時眼前一道電光閃過:“果真是它!”
這名人鬼,正是之前盜墓時,遇見的變異人鬼。
“聽說你已經等了我半年。”林道。
“相比要跟你做的生意,等一等不算什么。”張伊菟道。
“說吧,找我什么事?”林點點頭道。
“陸兄,這事侯爺吩咐了要保密,可否讓我單獨和它談?”張伊菟道。
陸寧聳聳肩,跟著人鬼首領進了后院。約莫盞茶時分,只聽張伊菟用鬼語喚道:“出來吧。”
陸寧穿過中堂,回到院子時,林已經離開了。
“今晚子時,我們去母譚。”張伊菟笑道。
“他答應得倒是干脆。”陸寧有些驚訝,她對張伊菟的談判能力沒有絲毫質疑,畢竟是張伊寧的妹妹。但是人鬼天生對人類有著強大的戒備之心,想消除這層隔膜,可并不容易。
陸寧不相信她能靠一般的方法快速搞定林。
不過張伊菟沒有過多解釋,將近子夜,她輕輕推開陸寧的房門,此時陸寧正在打坐。
“你倒是勤奮。”張伊菟一聲輕笑道。
“現在就走?”陸寧睜開眼皮道。
“嗯,出發吧。”張伊菟點點頭道。
兩人穿街過巷,熟練異常地穿過安靜開闊的街道,正南方第八扇門,留開了一條縫隙,張伊菟輕輕推開木門,進去后回身小心關好。接著循著小路,頗為熟悉地左拐右拐。將近走了半刻鐘,轉過一幢建筑,進了一扇闊氣的木門,空氣里突然彌漫開來刺鼻的氣味。
“母譚到了。”陸寧輕聲道,不用看也知道,只有母譚附近才有如此濃郁的鬼腥。
轉過裝飾性的灌叢和長草,一座白石砌成的橢圓形水池在眼前展開,水面冒著紫黑色的氣泡,咕嘟咕嘟地翻滾著。岸邊一株三四丈高的黑葉棗樹矗立在正北方向,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陸寧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黑葉棗樹,一時間不禁有些被震撼住了。
張伊菟卻是絲毫不為所動,沿著一條伸向母譚中央的白石路走向高級池。高級池不大,只有水缸大小,但其潭水卻是翻滾得十分厲害。
張伊菟從懷中摸出一只瓷瓶,揭開瓶蓋,手腕翻轉,將瓶內的一粒黑色藥丸傾倒入潭水之中。藥丸入水,沒有出現絲毫異樣,張伊菟將瓷瓶收好,回到池邊,輕聲對陸寧道:“走吧!”
下毒行動之順利,讓陸寧有種荒謬感——如此巨大森嚴的一座城池,居然讓人類輕而易舉摸進心臟地區。不能不讓人贊嘆鬼物之心大。
接下來八天,每日子夜,張伊菟都要前往母譚下一次毒。九天之后的晚上,陸寧正和張伊菟學著鬼語,變異人鬼首領突然走進院子,輕聲道:“主人吩咐了,讓我帶你們離開黑云城。”
“這就走?”陸寧滿頭霧水地問。
“任務已經完成了,收拾東西走吧。”張伊菟點點頭道。
要收拾的東西不多,陸寧很快將背囊打包好。張伊菟和人鬼首領已經在院子中等著,陸寧跟著她倆一路出了黑云城,過了首都關。
到了一片曠野之后,張伊菟將身上最后幾枚黑碎金遞給人鬼首領,道:“多謝你這些天來的款待,這是給你的房租。”
人鬼首領接過黑碎金,連道了幾聲謝,歡天喜地地走了不提。
走在曠野的長草之中,陸寧滿肚子疑惑,在城里不好問,到了郊區,四野無鬼,終于再忍不住:“任務就這么輕松完成了?那變異人鬼林怎么答應幫你答應得這么爽快。”
“不要多問哦,告訴你的話,你以后會很危險的。”張伊菟搖搖頭,鬼靈精怪地笑道。
“難道有人還想殺人滅口不成?”陸寧撇了撇嘴道。
這話一出口,張伊菟扭過頭來,瞪大了眼睛,睫毛撲閃撲閃地盯著陸寧。
“行,我不問了。”陸寧一愣,旋即聳聳肩道。
“這是為你好,你可不要生氣。”張伊菟道。
“嗯,這個任務完成,我身上的冤枉罪名就洗清了。容易一點也好,省得我麻煩。”陸寧道。“我們走哪條路回家?”
“先去地下客棧洗個澡,半年沒洗澡,臭都臭死了。然后去礦區找成立侯。找到后一起回去。”張伊菟道。
陸寧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即使半年沒洗澡,小姑娘身上依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讓人心怡。
地下客棧離黑云城大概三四天行程,不過陸寧藝高人膽大,不愿繞路保安全。帶著張伊菟只走直線,遇見巡邏隊就用匿形斗篷隱藏,遇見單個或幾只鬼物,上去就是一頓亂砍。因此只用了兩天,便到黃石山山腳。
“難怪哥哥說,跟你下鬼窟就是省心。”張伊菟道。
陸寧將這兩天得到的十幾枚黑碎金遞給張伊菟,道:“請你洗澡住客棧吃好吃的。”
“行,這筆錢夠咱們在客棧舒服一兩天了。”張伊菟也不推辭,豪爽地接過黑碎金笑道。不過似乎察覺到這句話頗有歧義,她話音剛落,登時雙頰飛霞,羞得連忙彎腰扣擊石門。
陸寧卻是眉頭一挑,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了一絲。
沒過多久,石門洞開——這處地下客棧要比陸寧上次見到的那個闊氣很多,大廳寬敞了一倍不止。在薄荷樓洗了澡后,張伊菟帶著陸寧來到地下客棧唯一一家酒樓的三樓。
剛要進大門,陸寧和張伊菟同時一怔,相顧愕然——從街對面施施然走來的一名男子,不是多日不見的成立侯還能是誰。
“成師兄,你怎么會在這里?”張伊菟道。
成立侯也是一愣,頗為意外地道:“你們怎么離開黑云城了?”
“任務已經完成,自然不再呆了。”張伊菟道。
“居然被你們摸進了母譚?”成立侯將信將疑地道。
“當然。對了,薛道友和潘道友呢?”張伊菟道。
“說來話長,我們去礦區之后,兩位道友被鬼物發現身份,就地隕落了。”成立侯嘆了口氣道。“對了,跟我上樓來,給你們介紹一位朋友。”
沒有細說薛臣和潘風隕落之事,成立侯話鋒一轉,拉著兩人袖子,上了薄荷樓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