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皇帝坐在同一桌的有九個人，左手邊是蘭帥與鹿無淚，右手邊是周痕與周方。依次而下，還有三個人，陸寧不太熟悉，不過認得都是武衣軍的營長，數下來好像分別叫古駿、周囊羽、竇銅。
最后兩個是文官，坐在最尾上，陸寧鮮少注意到他們，因此并不認識。
這一桌之下，右側是白盈吉等周痕系的常侍與副營長，左側是蘭收北陸寧等蘭帥系的武衣軍人。
陸寧雖然與蘭收北坐在一起，注意力卻一直放在主桌之上。更具體一點是周方身上。他如今已經得到皇帝的默許，理論上隨時可以動手，但如果眼下這個時節生事，只怕對接下來攻打武衣礦脈不利。
一旦殺了周方，周痕大怒，不配合出征，此次北伐勝率可要下降不少，只靠蘭帥兩個營很難吃不下北國四支精銳皇家侍衛隊。
正猶豫間，主桌上一陣爭吵卻是引得左右兩桌登時安靜下來，紛紛凝視過去。
原來古駿幾杯酒下肚，有了七分醉意，起身不住敬酒，敬周帥只一輪，敬蘭帥與鹿無淚卻三輪下來還沒有打住的跡象。
陸寧眉頭一挑，暗想今日莫非有好戲看。抬頭看去，只聽周方喝道：“兄弟，你好不曉事，周帥日理萬機，每日忙得不可開交，如何能喝這許多酒？多敬蘭帥便罷。”
古駿臉頰一紅，見周痕望向別處，不理自己敬酒，只得尷尷尬尬地坐下來，干笑了兩聲，放下酒杯。鹿無淚笑道：“周兄何故吃醋？”
“吃什么醋？鹿兄何故譏諷于我？”周方瞪著眼道。
“周兄看來有幾分醉意了，喜慶之日，可不要沖撞了御駕。”鹿無淚笑道。
“無妨。”皇帝呵呵一笑，擺手道：“朕今日高興，諸位愛卿放浪形骸，亦是可愛之舉。”
周痕聞言，瞥了皇帝一眼，臉上繼續面無表情。
“陛下，此番北賊兩次南下，均吞下大敗，如今內部更是貌合神離。諸般喜事，第一功臣當屬陸寧斬殺兩名北賊大王。臣以為，不如御下設凳，令他坐過來與我們一道吃，也可彰顯陛下廣納人才、尊重功臣之心。”鹿無淚朗聲道。
皇帝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周方冷笑道：“誰說此戰第一功臣是陸寧？”
“怎么？周兄難道不服氣？莫非除他之外，還有誰立下大功？”鹿無淚詫異道。
“北賊退卻，諸王紛爭，追根溯源都是烏讓之死引起的。這頭功當然要記在擊殺烏讓之人身上。”周方朗聲道。
“周兄莫非知道此人是誰？”鹿無淚道。
“不知。”周方哼了聲道。
“既然不知，這頭功暫時自然應該記在陸寧身上。”鹿無淚道。“再說就算不是頭功，擊殺兩名北賊大王，難道沒有資格承陛下之恩澤？”
“哼，反正我周方絕不與這等下賤之人同桌。”周方拂袖傲然道。
“營長醉了，想辦法拉他坐下，別再說話。”右側右首第一桌旁，溫榕拉拉白盈吉的袖子道。
“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他正在氣頭上，十頭牛也拉不回的，我何必上去尋晦氣。”白盈吉嘀咕道。
“我感覺有些不對勁。”溫榕搖頭道。
“哪里不對勁？”白盈吉愕然望向她。
這時鹿無淚聽了周方這話，冷笑道：“周兄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沒什么意思？”周方扭過頭懶得看他，滿臉不屑。
周痕嘴唇微張，卻見皇帝笑吟吟地看著自己，當即心里一凜，硬生生將話又咽了回去。
“周兄為何出此侮辱之言？”鹿無淚沉聲道。
周方這話一出口，其實已有些后悔，自知理虧，于是便沒有回答。
皇帝點點頭道：“擺凳，請陸卿家坐在蘭帥旁邊。”
當即老太監重新擺了一副碗筷，搬來一只凳子。鹿無淚見狀，連忙起身走到陸寧身前，抱著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卻往下坐了一位。
“多謝陛下隆恩。”陸寧拱手道。
“諸位卿家也可給陸卿家敬敬酒，天降如此人才，乃是我武國之福。”皇帝呵呵笑道。
他面頰抬起，這話似乎是對滿場文武所說。當即鴻臚殿前一陣騷動，在場都是浸淫宦海多年的老油子，哪嗅不到一絲味道，登時有膽大的人自凳上坐起，到主桌來敬酒。
然而雖有人帶頭，前來敬酒的官員也是不多，陸寧怕殿前失態，每次只抿一小口，等眾人敬完，一杯酒還剩大半。
主桌眾人更是一言不發，仿佛木雕般安然不動，氣氛一時間竟冷了下來。
胡駿見狀，連忙端起酒杯，起身笑道：“陸老弟擊殺敵首的手段，實在令人嘆為觀止。以后都是武衣軍的營長，愚兄癡長幾歲，在營中效力也頗有些心得經驗，以后多多指教。”
陸寧見他話說得客氣，不忍心得罪了他，于是也起身跟他碰了碰杯：“小弟資歷年紀尚淺，還請胡兄指教才是。”
“胡營長，你是說陸寧的手段很高明？”周方消停了沒一會，尖細的聲音又是再次響起。這胡駿原是自己一系的，不知今日吃了什么藥，往死里舔蘭帥與陸寧，著實讓人火大。
“陸老弟能立下如此大功，自然手段高明。”胡駿道。
“用的都是些下三濫的臟手段，能高明到哪里去？”周方嗤笑道。
“周方，不要血口噴人。”陸寧淡淡地道。“我手段干凈得很。”
“他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鹿無淚呵呵笑道。“若是這大功是他立下的，那才完美哩。”
周方被這一句話噎得一怔，心里也回過味來，頭腦清醒了兩分，搖頭道：“非也，我周方豈是如此氣量狹小之人。”
他眼珠子一轉，見鴻臚殿前文武百官，都是再熟悉不過的面龐，平時對自己畢恭畢敬，心想：“蘭帥一直有心創建雙天賦人營，用陸寧的功勞成就其志。今日文武百官尤其武衣軍的機要人物都在，何不趁著這個機會，把事情給挑明了。一旦眾軍士反對，即使陸寧立下滔天的功德，陛下難道還能忤逆眾意不成？”
關于雙天賦人建營的事，皇帝一直沒有表態，不過周方倒也并未太在意，這么多年凡遇大事都是如此，并不足怪。
“只是陸寧是雙天賦人，若讓他建營，即使是再大數倍的功勞，我覺得也還不夠。”周方補充道。
他此話一出，臺下立時起了一片騷動。
“原來他是雙天賦人。”
“怪不得未曾見他穿上武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