蕁羽聽到何世然這問題不由得微微一怔。

　　最像自己夢境的邊界的地方？

　　似乎還真沒有什么頭緒。

　　如果說大部分人的夢境來源于他們的所經歷的過往拼湊和幻想，那么她的夢境也該是如此，她其實比常人見過更多光怪陸離的世界和幻想，按理來說夢境應該很是復雜，又或者像她現實中的人生一樣極為單調，可是真的要她去想象屬于自己的夢境，她反倒有些無法想象那會是什么樣子。

　　她一直覺得自己在任何地方都沒有歸所，無論是那孤獨又荒唐的現實，還是那些走馬燈般一個又一個穿梭的夢境，她從來沒有覺得有任何一處是屬于自己的，能夠容納她真正想法的地方。

　　尋找自己的夢境邊界，聽起來對其他夢境旅人來說不是難事，畢竟如穆皓唯和何世然所說，所有經歷夢境旅途的人都知道自己的來處，可是蕁羽卻對此毫無記憶。

　　她應該是最了解夢境的人，她甚至是在每個夢境里都能夠感知到夢境主人是誰的人，可她卻從來沒有在任何一片夢里，有那種自己不是外人，是屬于此處的感覺。

　　除了現在所在的這間窄小的房屋中……以及那片云端夢境里。

　　想到云端夢境她不由又眼皮微微一跳，其實她也心知這種情況反倒最有可能，畢竟她和云端夢境的聯系并不簡單，她和序夢人的關系也相當微妙，她曾多次感受到那片夢境的呼喚......這一切似乎都意味著那片夢境可能是她的來處。

　　可是云端夢境那種游走于所有夢境世界間隙的地方...又真的是所謂她認知里的“夢境”么？

　　而且如果那是屬于她的夢境，又或者說她屬于那里，那她現在的人生又算什么？

　　這種衍生的念頭無論怎么想都讓她覺得有些可怕，比起這種猜想，她反倒更希望自己的夢境還未被她所發現。

　　又或許現在他們所在的這間房子，此刻也就是屬于她的夢境領地了。

　　所以她在漫長的沉默里終于開了口。

　　“我在去過的其他夢境里并沒有覺得什么像是屬于我夢境邊界的地方。如果非要說，我覺得這里或許就是屬于我的夢境。”

　　“何世然你剛剛不是說么？這里就是我自己創造出來的空間，我倒是想問問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如此說著抬眼看向了何世然，后者臉上依舊帶著讓人無法分辨他真實情緒的輕笑，他淡聲開口道：

　　“因為我從這片空間里感受到了你的氣息?！?p>　　很簡單又很微妙的回答，聽起來甚至像沒有任何具有參考價值的調情，但蕁羽卻覺得何世然沒有說謊。

　　早在之前的事件里，何世然似乎就表現出了和自己也有些微妙的聯系，比如他說過他的狀態比任何人更容易被她影響，那么反過來他能夠察覺到和自己有關的東西也不奇怪。

　　蕁羽微微仰起了頭看向房中熟悉的天花板，接著閉上了眼觸摸著面前的桌板，嘗試感受自己那種在夢境之中熟悉的感覺。

　　她希望能夠通過這種方式確定自己真的是這片夢境的主人，在與這片夢境之中的東西接觸之時她切實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觸感，隨后她心中念頭微微一變，搭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緊握拳。

　　她沒有睜開眼，耳邊卻響起了穆皓唯的一聲驚呼。

　　“房間發生改變了！”

　　蕁羽此時才睜開了雙眼，望見這間房間里的地板和墻壁如同她所想一般變成了柔軟浮動的波紋，整個房子的模樣開始如同不穩定的流體般發生變化。

　　隨后房間的地板上出現綠草，墻壁變化為不會傾倒的湖面，天花板變為仿若黑洞一般的夜空，他們三人所坐著的桌椅也變成了形態各異的皮質沙發。

　　穆皓唯望見周圍的一切不斷變換，而他卻一直牢牢坐在座椅上，不斷發出驚嘆，而何世然則目光一一掃過那些變換的東西，臉上掛著一貫的淡笑極為安靜。

　　蕁羽則繼續集中精力做著改變環境的各種嘗試，在看見周圍的一切如自己所想般變化時，她長舒了一口氣。

　　目睹這一切的她心中已了然，隨后收了心緒，短短一剎那間房間重新變回了最開始的模樣。

　　這是一次對這片空間又或者說是“夢境”的能力影響測試。

　　經過這一番測試。她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這里是屬于自己的夢境。

　　雖然她的特殊能力過去也讓她在其他人的夢境里有能夠強行改變或者扭曲一些事物的能力，但她其實在其他人的夢境里如果想違背夢境主人的意愿或夢境發展的本身做些什么，其實也會受到很大的阻力，而且會對她的能力精力造成較大的損耗，并且這種阻力會隨著夢境主人在夢中的意識清醒程度以及認知的提高而變強。

　　可是在這里她卻完全沒有感受到任何會阻攔她的力量。

　　在這片看似只有房間大小的空間里，她的力量達到了極致，不會受任何東西影響。

　　蕁羽第一次真正有了在夢境之中作為“主人”存在的感覺。

　　這似乎是一件好事，但是她很快又意識到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她發覺她的力量范圍無法滲透出這個小屋。

　　對于本就千奇百怪，可以說能夠有無限延伸性的夢境而言，這很奇怪，她的能力過往從來沒有類似的空間局限性。

　　說空間局限性或許并不準確，應該說這個屬于她的夢境邊界很狹窄，僅僅就這么一間房間。

　　這并不符合常理，因為蕁羽知道，夢境的邊界常常是與夢境主人本身的精神力掛鉤的，而只要有足夠的精神力夢的邊界便可以延展，精神力越強的人夢境的邊界也就越大。而蕁羽身為能夠干涉他人夢境的夢境旅人，她的精神力根本不可能這么弱。

　　因為干涉他人的夢所需的精神力是更多的，原本以她的能力，哪怕在別人的夢境里，只要她愿意承受的代價夠多，她都能在他者的夢境中再造出一片等大的夢境。

　　可是在這片真正屬于她自己的夢境里，無論她如何努力都做不到這點。

　　即使她知道自己的精神力還有富余，可是她的夢境邊界卻無法擴張。

　　好像有什么力量限制了她的上限一樣。

　　蕁羽暫且無法確認這是因為夢境具實化造成的影響，還是與她本人有關。

　　幾次嘗試后發現無論如何都是這個結果，她終于徹底放棄，讓周圍的一切又一次變回了那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公寓小屋，她沒有在意何世然和穆皓唯的視線，而是在清晰認識到這里居然就是第一片完全屬于自己的夢境時重新環視了一遍這間小屋。

　　如此狹窄，單調，只有她獨自一人的氣息，就好像那真正屬于她自己的十七年單調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