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你快接住啊！”
“可是……殿下！太高啦——誒呀！”
秋闌宮一大早就雞飛狗跳，好在地處偏僻，難以擾人視聽。
小景哭喪著臉坐在地上，發絲上沾著幾片枯葉，抬頭看雙手叉腰的伶俐少女：“殿下，我真的累死啦！您踢得越來越高……怕是只有神仙才能接住了！”
“誰說的，清兒就能接住，不但如此，還能穩穩地踢回來呢！”葉萩將一個灰白的雞毛毽子拋向空中，飛起一腳，那毽子旋了幾旋，穩穩落在小景頭上。
她的臉色更喪氣了：“可是清兒姑娘向來是不愿意陪您玩的……”
“有嗎？”葉萩思索片刻，“她那張冰塊臉，真叫人難以分辨喜樂啊……不過清兒又去哪里了？”
“我的殿下！清兒姑娘只是順帶來這里當差，算起來還是東宮的人啊！怎么能時時刻刻在這里呢？”
小景嘆口氣，轉身倒了杯茶水，看著自家主子坐在亭邊踢著裙擺，活脫脫一個不諳世事的半大孩子，卻不知道應該是憂是喜。
不過幸運的是，這幾日風平浪靜，除了琴公主派人送過一次糕點之外，新的面孔就只有那位清兒姑娘了。
清兒姑娘是在前天夜晚突然來到秋闌宮的，同她一起的自然是那位從來不離太子身邊半步的長亭大人。
小景至今還記得那兩人從黑暗中幽然現身，如同鬼魅，害得她碎了個青花琉璃盞。
長亭大人說清兒姑娘以后就是秋闌宮的暗衛，護著長寧公主的安危。可在這夏國皇宮又有什么危險可言呢？倒不如說是看著自家公主別闖出什么禍事來才對！
小景最終得出結論，于是暗中點頭，將茶杯塞到自家主子手里。然而對方斜倚亭邊，只顧著將手中的面團一粒粒往池中丟，連頭也沒有回。
“欸！”半晌，葉萩突然嘆了口氣。
小景搖搖腦袋，懷疑自己聽錯了——這位向來樂呵呵的小公主，居然嘆氣了！
“欸——”這此是更悠長的嘆息，小景豎著耳朵看過去，只見她扼腕而嘆：“怎么還沒有！”
“什么還沒有？”小景探過頭去，見葉萩將一小塊玉掛回脖子上，小心在衣襟里藏好，突然扭頭問道：“清兒姑娘還沒回來？”
小景搖頭，道：“殿下要出門？是要去三公主處嗎？”
“去東宮！”
葉萩起身拍拍裙擺，顧不得小景目瞪口呆，又道：“快走啊！沒時間了！”
“殿下您……終于……”小景無聲而笑，自家公主終于想起自己到夏國的目的了！于是趕緊進屋拿了披風，沒想到剛走幾步，就在門口撞到了慌忙趕來的輕羅。
“殿下……他他……”輕羅小臉煞白，指著門口話都說不出來。她向來穩重許多，如今慌成這個樣子，定是來者不善。
葉萩于是干脆道：“是五公主在門外嗎？怎么不請進來？”
不知是不是看錯了，小景居然看到她眼睛倏然一亮，居然十分歡喜。
“不是……是十七……”
輕羅話音未落，就有個月白衣衫的小童負手站在門口，正是十七皇子百里榮。
“果然是貴人上門，蓬蓽生輝啊！”葉萩咧嘴笑得親切，落在對方眼中卻成了四個字——不懷好意。
這自然是對自家英明神武的兄長不懷好意！
小童沒有說話，鼓著腮幫子看她一眼——什么姿容媚國，傾國無雙，她們也真敢拍馬屁！再怎么看也只是個總腆著張臉傻笑的丫頭罷了！
葉萩全然無視了他眼中不屑，眨眨眼道：“十七殿下無事不登三寶殿，所為何事啊？呆站著也不好，不如進來吃些甜甜的點心吧。”
她將“甜甜”兩字說得極重，小童聞言抿了抿嘴唇，垂睫片刻，卻扭過臉道：“我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本皇子不稀罕！我今日是來送禮的。”
他依舊立在門口，無論如何也不踏進一步，似乎院里的少女是個面目可憎的猛獸。一旁的內侍捧著手里的東西走得戰戰兢兢，將一個細長的畫軸送到輕羅手里。
小童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立刻道：“東西送到了，你……慢慢看吧！”說罷拔腳要走，然而一轉身，整個身子頓時僵在原地。
面前一人面貌端正，削肩長頸，然而眉眼間格外剛毅，周身盡顯凜然肅殺之勢。
“清……清兒姐姐……你不是在東宮的嗎？”小童瞠目結舌，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清兒不卑不亢做了個長揖：“清兒奉命保護長寧公主。”
自然奉的是太子殿下的命令，百里榮心知肚明，神色復雜地回頭看了葉萩一眼，不發一語離開了。
“這可真是奇怪！來都來了，怎么都不進門呢？”葉萩蹙眉，將畫軸打開，嘩啦一聲，風卷畫紙起伏不定，顯出一對璧人的身影。
小景湊上去瞥了一眼，不由驚異道：“殿下，這畫上之人不是……太子殿下嗎？那這位女子……”
畫中少女眉眼清俊，笑容淺淡，一襲白衣勝雪，與身邊男子可謂珠聯璧合，才貌絕配。
輕羅低頭淡淡道：“殿下，這畫上人應該是林家大小姐，林纖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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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萃宮樹下的搖椅上，百里笙閉眼沉思，指尖輕叩，嘴角還抿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心情不錯，連帶著園中草木都順眼許多，那些笨手笨腳的宮人自然也就沒法影響她這久違的好心情，容家小姐的嘴臉也好像也已經消失在記憶中。
一切都美好動人，只是突然一陣清風刮來，亂人心緒。
百里榮氣呼呼的小臉湊近道：“笙姐姐說錯啦！皇兄都將清兒姑娘給了那蕭國公主！你還說皇兄不喜歡她？”
百里笙細長的眉眼睜開，閃過一絲驚訝：“你是說那個身手了得的清兒姑娘？”
“還能有誰！”百里榮蹙眉道，“笙姐姐不是說皇兄心中只有林家姐姐嗎？那他為何要那么護著一個不相干的人！”
百里笙突然笑了，坐起身道：“我的好榮兒，你把畫給她看了沒有？”
百里榮懵懂點頭。
“給了就好。”百里笙抓住小童的肩膀，親昵地點了點他的腦門，“傻榮兒，皇兄護著她，自然因為她是聯姻的公主，關乎兩國戰事，不能出任何差池罷了。如今她看到那畫，總該明白皇兄心中的人是誰！”
她笑顏如花，蹲下來平視著小童清亮的眼睛，將個糖人塞到他手里：“林家姐姐不在宮里，若是被那個蕭國公主捷足先登了可怎么好？榮兒喜歡纖兒姐姐對不對？那咱們就要事事為她著想！”
“嗯！”百里榮堅定地點了點頭。
百里笙伸手撫著他細軟的頂發，看那眸子黑白分明，清澈如同清泉，不由暗嘆：
曾幾何時，她也是如此無暇天真。可在這深宮多年，如今雙眸中只看得見一條生存法則——此仇不報非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