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虞山下,燦爛的紅楓樹熱烈而肆意的滋長著,第一次和第二次經過此處時,楚銀歌并沒有覺得什么特別。
玄峰山上的草木甚多,單是楓樹就有一整個楓葉林,楚銀歌從小看到大,加上當時天色不明,她急著上山,根本沒有在意這幾棵孤零零的楓樹。
但自從聽了阮鈺口中那個關于黎姝的故事,她再看這幾棵樹時,心情已是完全不一樣。
站在樹下,她仿佛是隔著時空,看見了那個愛穿紅裙的少女,仰著頭望著楓葉滿臉歡喜的樣子。
阿娘…
楚銀歌望著楓樹,在心里喚了一聲,紅裙少女回頭看著她,溫柔的笑著。
楚銀歌出了神,享受著這一刻與母親以另一種方式的見面,可惜離別總是會在最不合適的時候出現,洛天突然的開口無意打斷了她。
“我還有要事,就不跟大家走了。”從山上下來,躊躇了一路,洛天終于還是決定馬上離開。
這一次洛天是真的要和他們告別了,救人的蠱他已經拿到,在山上耽擱的時間也已經太多,他必須要快馬加鞭的趕回去救人,而且他覺得自己不適合在這種時候待在楚銀歌身邊。
“好,保重。”
楚銀歌沒有埋怨,也沒有不舍,平靜得仿佛只是朋友之間稀疏平常的道別,但她心里很清楚,這一去估計就不會再見了吧。
“小雪他們村里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派人去幫忙處理。”
“嗯,好。”
“這個東西…”洛天拍了拍懷里裝著蠱靈的銀盒,再一次拱手作揖,“多謝。”
“銀盒打開,不要解開蠱靈身上的紅繩,你要解蠱救人,只需取它身上的靈血即可,靈血服下,蠱毒自然消除。”
是了,這東西的血可以解任何蠱,楚銀歌說過一次,洛天卻是聽到她提醒才想起。
“那你身上的蠱不也可以用它來解,不如你先解蠱我再走。”
洛天拿出懷里的銀盒,可是楚銀歌卻伸手推拒了。
“是我忘了說,取蠱靈的靈血后,一定要立刻用最細的米粉灑在蠱靈的傷口上,不然它會潰爛而死。”
“那我跟你們到翁城去,肯定能尋到米粉,等你解了蠱我再走。”
若是之前的楚銀歌,聽到洛天這么說一定會很開心,會不顧一切的留下他,可是現在的楚銀歌明白,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放手才會活得更輕松。
“不用了,我這種受控制的蠱,控制人已死,就可以當作沒用了,我不會有事的,你快回去吧。”
沒想到楚銀歌會拒絕,洛天緊緊的捏著銀盒的手愣在原處,不知道該不該收回。
雖然楚銀歌可以無所謂的放棄,但是楚辭不行,在他聽說銀盒里的蠱靈可以解楚銀歌身上蠱毒的時候,心里就已經蠢蠢欲動。
正當楚辭準備動手的時候,楚銀歌拉住了他。
楚銀歌拉著楚辭的手腕,轉身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只留下一句:“我們先走了,就此別過,江湖再見。”
再見,怕是再也不見了吧。
一旁看戲看得起勁的蘇靳陽,趕緊跟了上去。
洛天站在原地看著楚銀歌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后露出無奈的一聲輕笑,朝著相反的方向轉身離去。
……
夜色之下,翁城城外。
“呼,就是你說要休息,這下好了,都關門了。”
“呼呼呼,我哪里知道,我們烽凌城起碼還要再晚一個時辰,誰曉得他這么早。”
蘇靳陽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楚銀歌撫著胸口不斷的吐氣調息,嫌棄的看著他。
破虞山地處烽凌城和翁城之間,更靠近于翁城,可是在沒有任何代步工具的情況下,楚銀歌一行人加緊趕路,也還是錯過了關城門的時辰。
“你到底能不能行,還說邊關你熟得很,這下倒好,連個門都沒進得去,要你有何用,而且現在天都黑了,難不成我們又要露宿野外,等下若是再遇上野獸,我肯定先將你交出去了了事。”
“我…”蘇靳陽只是念叨一聲,沒有再繼續。
自從被楚銀歌收為徒弟以后,他就老實了很多,自知理虧,被罵了也強忍著沒有回嘴,對此布帕很是欣慰,但見自家公子受了氣憋著不說話的樣子,還是忍不住替他解釋。
布帕小聲的喘著氣,勉強平復了氣息以后立刻為蘇靳陽說話:“楚姑娘勿惱,以前翁城確實沒這么早關城門,更改時辰可能是最近的事,住宿的事情不用擔心,我知道這附近有家客棧,大家可以去那里休息一晚,明早再進城。”
“好,布帕你帶路,我們立刻就過去,免得晚了再遇到其他的意外,折騰了一天,我都餓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吃的。”
楚銀歌拍了拍布帕的肩膀,示意他趕緊前面帶路。
布帕想先扶起蘇靳陽再走,卻被楚銀歌攔了下來,并往前輕輕推了一把:“他又不是小孩子,不會丟的。”
布帕無奈的看了一眼蘇靳陽,只能繼續往前帶路。
蘇靳陽見沒人管他,反而來了精神,翻身追了上去:“誒,你們等等我啊。”
半晌。
一座兩層高的小樓安安靜靜的坐落在空曠的山野里,圍著矮墻圈成了一個獨立的院落,門前掛著兩個大紅燈籠,與這寂靜的山野顯得格格不入,方圓十里連戶人家也沒有。
楚銀歌站在門前,抬頭看了一眼客棧外面掛著的招牌,一時皺起了眉頭,滿臉疑惑的念出了上面看起來應該是店名的四個黑色大字。
“有間客棧”
這名字倒是簡單直白,也不知道誰取的,這人到底是有趣還是懶,楚銀歌在心里笑道,推開院門大步跨了進去。
院里與院外并沒有太大不同,一樣靜悄悄的,沒有燈火也沒有人聲,楚銀歌并不想逗留,也沒有細看,趕緊往里面走去。
布帕領著三人進了客棧,里面依然非常冷清,擺設也十分簡單,正對著大門擺放著一張長長的柜臺,倒是很少有人會把柜臺放在這種位置,一般來說大都會選在進門的側面。
柜臺兩邊各放著一盞比人還高的落地燈籠,雕花繪色十分顯眼,只不過燈光微弱,上面繪著的圖案有些看不清楚,只知道繪的是人物。
抬頭望去,大廳與二樓中空,掛著四五盞綁著穗子的米黃色燈籠,雖然看上去舊了些,但把整個大廳照得還算亮堂。
柜臺后面是上二樓的樓梯,左右各分一邊,可同時上下,左邊樓廊下擺放著四五張半人高的矮桌,此刻空蕩蕩的,沒有一個客人。
四人在廳中站立,沒多久從柜臺側面跑出來一個店小二模樣打扮的人,搭著抹布趕緊迎了上來。
“客官快些里面請。”店小二將四人帶到一方矮桌邊上,招呼著他們坐下,“各位客官定是錯過了城門關門的時辰,不知道需要開上幾間房?”
楚銀歌撐著腦袋,好奇的問道:“你怎么就知道我們是錯過了關門的時辰來投宿,而不是單純的來吃飯呢?”
店小二憨笑道:“看四位的樣子定是從外地趕來的,小店地處城門邊上,平日里確實趕路吃飯的居多,不過最近城門關得早,很多外地人都不清楚,附近又只有我們一戶人家,所以就經常有錯過時辰的客人來投宿,如今這個點城門已經關了,各位客官不來小店投宿,怕是也沒有地方住了。”
“也是,是我多問了。”
“沒事兒,客官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問小人。”
“剛聽你說城門是最近關得早的,是有什么原因嗎?”
楚銀歌一邊問一邊拿起桌上的茶壺準備倒水,店小二眼疾手快,趕緊接了過來,為四人都倒上了茶水。
店小二擱下茶壺,道:“是這樣的,最近不知怎么的,總有年輕的姑娘家失蹤。”
蘇靳陽喝了一口茶,插嘴接道:“那是遇上拐子了吧。”
“倒也不是,事情怪就怪在這里,沒幾天失蹤的姑娘就都回了家。”明明大廳里沒有其他人,店小二還是四處小心的看了兩眼,繼續神秘的小聲說道:“只不過都成了啞巴,怎么問也問不出來到底發生了什么。”
“啞巴?”楚銀歌抿著茶杯,眼神放光,來了興趣,“官府都沒有查出來什么嗎?”
“沒有,大家都說是邪祟作怪,官府也沒辦法,還都是些年輕姑娘,就這么成了啞巴,也是可憐。”店小二說著也是一臉惋惜的樣子,隨后對著楚銀歌提醒道:“姑娘你后面進城了可得小心些。”
楚銀歌見自己一身男裝打扮又被人認了出來,倒是已經習慣了,也沒有像以前一樣覺得驚訝。
反倒是聽店小二描繪得古怪神秘,楚銀歌好奇心起,想多問幾句。
咕嚕…
恰好這個時候,楚銀歌餓得不行的肚子不爭氣的叫了一聲,她才想起來自己不止是來投宿的,更重要的是要先填飽肚子。
故事可以以后再聽,肚子可餓不得,楚銀歌立馬斷了問下去的念頭,嚷嚷著:“我可厲害了,不用擔心,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們還有沒有吃的,我都餓死了。”
店小二一拍腦門:“嗐,都是小人的錯,光顧著說話忘了招呼各位吃點什么?”
“隨便來點硬菜好菜就成,最主要得有肉有辣,還要快。”楚銀歌一口氣說完,才想起招呼著其他人:“你們能不能吃辣?”
布帕回道:“我和公子能吃,但是大晚上的,還是稍微別放那么重。”
“成,就這樣。”
“得嘞,客官請稍等,我這就去傳菜。”
女孩子該多吃點清淡的才好…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楚銀歌腦袋里響了來,她不自覺的多加了一句:“等等,再多來一碟小青菜好了。”
店小二得令,轉身朝著廚房快步走去。
楚辭端著茶杯送到嘴邊,一滴茶悄無聲息的從杯沿落下,滴在衣衫上暈開了一片淡淡的茶漬。
等上菜的間隙,楚銀歌百無聊賴,轉頭正好注意到了柜臺旁邊的燈,好奇心起,她起身朝著那盞燈走了過去。
燈上確實繪了圖案,是一個翩翩起舞的少女,準確的說不止一個,是燈的每一面都繪著一個動作不一樣的少女,有跳舞的,有彈琴練字的,大都是些生活場景,一共有六面。
不過仔細觀察下來,這六位少女應該都是同一個人,因為每一個少女的腳上和手上都無一例外的戴著鐲子。
手上戴著鐲子不奇怪,但腳上也帶著,楚銀歌著實有些好奇。
楚銀歌又轉到柜臺的另一邊,結果兩邊的燈都是一樣的,同樣是六面形態各異的戴著鐲子的少女。
楚銀歌正研究著,突然從旁邊傳來一聲類似東西被撞倒的聲音。
楚銀歌轉頭看去,這才發現原來柜臺的右邊靠里面的位置還有一段向下延伸的樓梯,聲音好像就是從那下面傳來的,因為現在大廳里只有他們,所以聲音特別的明顯。
楚銀歌心生好奇,走過去站在樓梯口邊上,朝著下面看去,只見一道淺色的身影匆匆閃過。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楚銀歌想探個究竟,踏著樓梯剛下去兩步,耳邊突然響起一陣清脆的鈴聲。
“鈴~鏘~鈴~鏘~”
鈴聲是從上方傳來的,楚銀歌順著聲音向上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