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吟小時候,住在柳州的一個叫季城的地方。
每天早上,阿娘都給她煮米粉,當白花花的米粉起鍋撈入碗里時,在東街就能聽到叫喚:“阿吟,來吃飯啦——”
于是季吟就從東街“噔噔噔”跑回西街的米粉鋪子,立馬坐在椅子上等著阿娘把米粉端上來。
她以為往后的幾十年里,幾乎每個早上都能吃到阿娘做的米粉,家里的米粉鋪子也會開得長久。可是世事難料,在阿吟八歲那年,季城妖怪時常作祟。一年后,妖域正式進攻靈匯大陸。
靈匯大陸以東是海,而海妖在這次戰爭中卻躲了起來。妖族大多從西部和南部進攻,那時萬聚國只有九個州,靈匯大陸也不只三個國家。屬于南道國的柳州兵力不足,導致迅速被攻陷,季城的人們都是拖家帶口地往外地跑。
阿吟只知道那天烏云黑壓壓的快要蓋過了城門。在混亂之中,小小的她被爹爹抗在肩上逃離了季城,至于阿娘,早已死在妖物的掌下。
柳州到京城路途遙遠,阿吟乖乖的,一點也不哭鬧,這讓季無庸很欣慰。
京城是萬聚國的首都,全大陸最繁華的都城,西部望川國的湖城還有南部南道國的四春城都是望塵莫及。
由于西、南部無力反妖族,望川和南道等國向置身事外的東部萬聚國求助。先帝左丘毅派出萬聚國所有兵力驅逐妖族,各國擁戴左丘毅,紛紛歸順萬聚。
朝廷為了再拉攏民心,愿意撥款給難民,讓他們重新安家立業。
季無庸就是在這個時候領到了第一筆資金。他沒有用來安家,甚至更加節衣縮食。最后把每月的救濟銀七拼八湊地開了個米粉鋪。
阿吟時常幫忙鋪子里的生意,漸漸的他們的口袋也充實了起來。
季無庸生意越做越大,又涉及了其它行業。發達后不僅沒忘了柳州,當柳州重建時還特地捐了一大筆銀子。
季家的名聲現在在京城也算是響亮。可畢竟是從商,季無庸對于自己女兒的歸宿也是著急。王爵皇室看不起商人,嫁入普通人家又委屈了季吟。
季家小姐可是一點兒也不愁,她才剛十六,正是女孩花一般的年紀,才不要困在深宅大院里。
“我要讀書,我才不要呆在家學刺繡呢!”
這話是季吟十二歲的時候說的。
季無庸于是給她請了個學識淵博又通曉音律的先生。
轉眼間季吟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開始幫爹爹管賬、驗貨、談生意。
她跟左證道也是談生意時認識的。
“小姐,馬車都已經備好了,您怎么還沒出來呢?”淑窈推開房門大步走了進去。只見季吟正端坐在銅鏡前,將一支珠花插入髻間。
季吟又撫了撫頭發,笑問道:“好看嗎?”
“好、好看。”淑窈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小姐打扮得如此認真。
“爹爹說今天見的是潁王的人,要是咱們東西好,以后有的是銀子掙。”
“我們的東西能不好嘛,他們要的是什么貨?”
“糧草,聽說是邊關要打戰了,皇帝要臣子想辦法從各地購買糧草。”
“難怪這批貨從南道加急送來。”
季吟起了身跟淑窈去吃了早飯,一出季府大門就看見一位身穿綠色衣裙、頭戴銀簪的婦人。
“喲,幾年不見小吟兒長這么大啦!”婦人吆喝著便迎了上來。
淑窈立馬擋在婦人和小姐中間,說道:“我家小姐面前也豈容你冒冒失失的!”
“沒眼力見的東西,這哪輪得到你說話!我可是季吟的表姑!”
季小姐暗自冷哼了下,又擺出對客人的一副笑臉,說道:“表姑冒昧了,上次見面也還是大難臨頭各自飛之前。我父親最近找您家,也是幾年前落魄的時候,您家可是一直沒出面,弄得我都見不著我這可親的表姑啊。”
“害,你這說的是哪話。我是聽說你要和皇家人談生意,怕你有危險特地找人陪你一塊去。”
“您?”
“不不不,”婦人沖自家馬車喊道,“夢兒,快下來見見你吟兒姐姐。”
馬車簾子被掀開,一個粉色衣服的俏皮姑娘從馬車上跳下來。她微微行了一禮,道:“姐姐好,我叫方夢兒。”
季吟問道:“表姑這是何意?”
婦人滿臉殷勤,道:“我家那位,在朝里有一小官職,我聽到歸京不久的潁王和你們家有一單生意。夢兒呀,也要到選婆家的年紀,就想讓她見見世面。”
“談生意而已,又見不到王爺,想攀高枝兒也要找片有樹的林子……”淑窈低聲嘟囔著。
婦人不高興了,推了淑窈一把:“你這話什么意思?!我做母親的為女兒謀個好夫家怎么了?”
“我會帶上夢兒,該啟程了,表姑你且回吧。”季吟抓著淑窈繞開了婦人。
“吟兒你可千萬別把夢兒半路丟下呀,”婦人又拽了一下夢兒,說道,“傻站著干嘛?還不快跟著你姐姐上車!”
……
……
馬車在一個偏遠的倉庫前停下。
“夢兒你怎么還不下來?”季吟已經走到門口,回頭朝馬車大聲問道。
“這地上連個板磚都沒鋪,我今天穿的新鞋子染了黃泥怎么辦?”
“隨你吧。”季吟和淑窈以及幾個伙計直接進了倉庫。
“誒!我、我……”夢兒干脆把鞋子脫了,惦著腳跟了上去,然后到倉庫門檻邊又把鞋仔細穿好。
這倉庫只有兩層,但不是一般地高。
潁王的人點好貨便開始裝車。夢兒則是一臉沮喪,季吟道:“淑窈說的那話在理,你也不小了,別總和你娘似的整天癡心妄想。”
夢兒跳起來說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憑什么這么說我跟我娘!難道你不想找個好人家嗎?”
“我父親從商,我呢,不愁吃穿,何必。”季吟一邊翻閱賬本,一邊說道。
夢兒陰陽怪氣地說道:“不過是商人之女,只會裝清高~我爹爹可是從政當官的,家里子女未來都是有頭有臉的人。”
淑窈聽不下去了,說道:“什么芝麻小官也值得你掛在嘴邊炫耀,估計上朝練天子的臉也看不清吧~”
“你!”夢兒揮起手就要打淑窈,可她那身子骨怎么可能打得過淑窈呢,一下子就被踹在地上了。
季吟緩緩說道:“我呢,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最看不慣你這種小家子氣,要敢再頂嘴我就把你關在這喂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