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以來,鐘意的日子過得很是舒心。
東上國大將軍司明親自陪同,要什么有什么,她根本沒有受到半點委屈,膳食甚至比在澹月軍營里吃到的還好。時間一長,她居然都不想回去了。
這天鐘意正抱著被子睡覺,司明叩門叫醒了她:“鐘意郡主,起床了,有人要接你回去了。”
鐘意是有起床氣的,她不耐煩地翻了個身,回道:“別吵!煩死了,我不回去——”
司明沒忍住笑出了聲。
過了片刻,鐘意才清醒過來,猛地從枕頭上彈起來:“什么?!”她過于興奮,沒來得及梳洗就打開了房門,門外卻只有司明高大的身影。
“人呢?”
司明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不修邊幅的素顏,開口道:“接你的人很快就來了,你先準備一下。”
他的語氣比平常柔和了一些。
鐘意不可置信地回望——她可以回家了?東上國的奸賊們會這么好心?
“有你做人質,我們才好同房若軒講條件。”司明的聲音重新冷淡下去。
鐘意鄙夷地瞪他一眼,“切,我就知道!你打不過若軒,就只好用我威脅她。下作!無恥!”
司明微微皺眉抬眼,殺氣四溢而出。鐘意被嚇得一抖,連忙跳回屋內“砰”地一聲關上門,驚慌失措的身影像極了一只小兔子。
司明看著緊閉的房門,突然揚唇笑了笑。
······
房若軒從屋頂飄落的時候,不出意外地迎上了徐如松的目光。
“徐先生早。”她率先問候。
房若軒今天沒穿戎裝,而是恢復了女兒家尋常打扮,一身繡著鳳凰的明黃百水裙,腰間系了一條金色軟煙羅絲帶,鬢發低垂,明艷依舊,卻比往日更多了一份柔媚。
徐如松眼底劃過一抹驚艷,說出口的話卻是:“小姑娘,你孤身來我方軍營,怎么不穿盔甲?”
他這是······在教她一個將軍如何自保嗎?
“反正你們也無人傷得到我。”房若軒說得大氣,她不欲拐彎抹角,直奔正題道:“我是來換鐘意的。你們放了她,我隨你們處置,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原來小姑娘是自認來送死的。
“請隨我到大廳議事吧。”徐如松拱手溫言道,“鐘意郡主和司明將軍稍后就到。”
房若軒入座后,徐如松才挑明了說道:“若軒將軍甘愿舍己為人,實在令人感動。但這些天來,鐘意郡主在秀城錦衣玉食、窮奢極侈,花費實在太多——這恐怕不是你以命換命就能解決的。”
這時,鐘意正好跟著司明來到大廳,看見房若軒就撲了上去:“若軒,你終于來啦——”
房若軒淡定地感受了一下她的分量:沒錯,這人確實胖了。
被敵軍擄去還能變胖,她是有多心大啊?!
房若軒忍不住瞪了鐘意一眼。然而鐘意到底是自家的郡主,房若軒就算是咬著牙也要把這筆爛帳算清:“說吧,你們想訛多少銀子?”
“此事的重點,卻不在于銀兩,而在于司明將軍的心血。”徐如松卻又轉開話題,“鐘意郡主在秀城暫住,司明將軍日日陪同,這付出的時間,可不是銀兩能夠補償得起的。”
房若軒無語了:“你到底想怎么樣啊?”
“我只想與你談個條件。”徐如松莞爾一笑道,“此事不急,我們可以慢慢談。”
“我可以留下來跟你們談判,鐘意現在必須離開。”房若軒堅持道,“不然就什么都別談了,我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送鐘意出去!”
鐘意聽了這話,大驚失色道:“若軒,這倒不必——其實我住在這兒也挺舒服的,你不用救······”
她話說到一半,房若軒趕緊捂住了她的嘴,恨鐵不成鋼道:“你他媽的能不能少說點話?!”
一直沉默的司明朝前走了一步,房若軒立刻緊張地舉起龍泉劍:“你干什么?”
司明卻沒搭理房若軒,而是朝鐘意說道:“你要留在這里嗎?”
徐如松詫異地望向司明:這不是兩人事先定好的計劃,按理說,司明這個時候應該放人,這才好體現東上國的深明大義。
這個時候,他節外生枝做什么呢?
“趕緊走,從正門出去,我放倒了守兵,外面有護衛迎接你。”房若軒對鐘意低聲道,同時半舉起龍泉與司明對峙。
鐘意聽從命令轉身就跑,司明就這樣被房若軒無視,不由惱怒地向前邁了半步。
徐如松警告性地咳嗽了一聲,止住了劍拔弩張的苗頭。
鐘意的身影漸漸消失后,他轉向房若軒,對她笑道:“茶涼了,我重新給你沏一杯吧。”
房若軒聽到院門外悠揚的口哨聲,知道鐘意已經安全,緊繃的神經這才放松下來。她應聲落座,櫻唇勾起一抹笑容:“麻煩徐先生了。你們想跟我談什么,直接說吧!”
鐘意走了,房若軒最后的顧慮也沒了。無論接下來徐如松耍什么鬼花樣,都只能影響房若軒自己,傷害不到澹月國頭上。
徐如松看著她這副得意的小模樣,也不點破,笑瞇瞇地給她添了茶后,說道:“小姑娘,你從小就開始征戰,無一敗績,確實很了不起。”
“你想說什么?不要彎彎繞繞的。”房若軒抱著龍泉,不為夸獎所動,“再說了,我這次還不是輸給你了嗎。”
“你有沒有想過,這次為什么會輸呢?”徐如松手指輕叩著桌面,“你治軍嚴明,謀略有方,自己又武藝高強,為什么還是敗了?”
房若軒差點炸毛:“你到底要說什么?!”
“你若是鐵了心搶糧,秀城是攔不住你的。你沒有敗給我,而是敗給了自己的心虛。”徐如松指出,“我只是想問,你既然知道搶糧是澹月國不占理,為什么還要領兵出戰?”
“那是國主的命令。”房若軒蹙起眉峰——這個徐如松居然這么了解自己的心境,未免太可怕了點。
“澹月國主也有昏聵的時候。”徐如松語氣淡淡地提醒道,“若她下一次直接讓你去送死,你也對她言聽計從嗎?”
房若軒睜大一雙鳳目看向徐如松,顯出幾分錯愕:“你什么意思?她是我娘——”
“天下人都知道,你不是她親生的。”徐如松點到為止,不再多說,給司明使了個眼色后便開始自顧自抿茶。
房若軒暗暗扣緊了指尖。
“若軒將軍,我們也不想要別的,只想要你的一份保證。”司明隨即開口道,按照徐如松昨天的囑咐一字一頓道,“我們想請求你,有生之年,不要攻打東上。”
“這么看得起我?”
房若軒一挑秀眉,思索片刻后道:“好,我答應你們。不過我們澹月國可不止我一個將軍,就算我不出兵,你們也不一定安全。”
司明頷首。“你可以走了。”
“——不是,這就完了?”本來以為自己要闖一回龍潭虎穴的房若軒驚呆了,“你們費這么大功夫,就為了我一個口頭承諾?”
司明望了徐如松一眼——他也很疑惑,不過徐如松說他自有主意,鑒于他之前策略萬無一失,司明決定這次也依照軍師的計劃。
徐如松放下茶杯,從袖口抽出一小卷信紙,遞給房若軒,不急不慢道:“前兩日雨過天晴,我在園中侍弄花草,從天上掉下來一只鴿子,連帶著這封信不偏不倚落在我懷里了,想必是寄給你的,如今物歸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