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新君更替，夜晚的皇宮沒有了往日的燈影輝輝，也沒有了先皇在時的歌舞升平。

　　皇帝寢宮沒有點燈，因為皇帝年齡小，早早便睡下了，巡邏的侍衛經過，在窗上投下一道道影子。

　　此刻本該在床上熟睡的寧涵柏睜開了眼，她手伸到床的最里邊摸索一陣，取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夜明珠，她一手攥著夜明珠，起身披了一件外套，穿了鞋子繞過床頭走到床側。

　　龍床與里面的墻壁并不是緊貼著的，反倒留出了一個足以容納一個成年人過往的空隙。

　　寧涵柏蹲下來，借著夜明珠微弱的亮光，她在床側看到了那一個不是很明顯的凸起，伸手按下去，身后的墻上悄無聲息的出現了一個暗道，她起身走了進去，暗道的門在她身后關上，墻壁恢復了原樣，而龍床上不知何時多了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睡在那里。

　　暗道中有一個暗室，暗室中桌椅板凳書架一應俱全，看起來倒像是一個小型的書房。

　　寧涵柏坐在書桌后的椅子上，手里把玩著一個比她的手要小一些的黑色令牌。

　　書桌上放著一本薄薄的冊子，封面上沒有字，而在書桌前還跪著一個黑衣人。

　　她隨手翻了翻冊子，“朕讓你調查的東西，就只有這些？”

　　“顏昊在楚涼經營許久，蜀南地區官官勾結時日過長，想要深挖出來還需要些時日。”黑衣人低著頭，模樣很是乖順。

　　“蜀南……”寧涵柏沉吟片刻，“派暗三暗五去，他們在那邊待過，調查起來也方便些。”

　　“是。”黑衣人的聲音沒有起伏。

　　“你先下去吧。”寧涵柏翻開冊子仔細看了起來。

　　“主子。”黑衣人突然叫住她，“您若是下次再過來，切記不要穿床邊的鞋。”

　　寧涵柏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她點了點頭，“是朕疏忽了。”

　　她拿起一旁的剪刀，撥了撥油燈里面的燈芯，油燈“嗶啵”一聲，有些微弱了的亮光又亮了起來。

　　放在手邊的沙漏里的沙子漏掉最后一顆，寧涵柏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起身向外走去。

　　又是五更時候，寧涵柏的意識還模糊著，但這近一個月來形成的生物鐘讓她的身體已經坐了起來。

　　高修文撩開床幔，見到寧涵柏這個樣子，不由得感到好笑，但是看到寧涵柏臉上的困倦，他又有些心疼。

　　他站開了些，把位子讓給韶語，自己向外走去守在門邊。

　　寧涵柏瞇著眼睛任由韶語擺弄她。

　　韶語給她披了一件兔毛披風，又往她手中塞了一個手爐，才領著意識迷迷糊糊的寧涵柏出門。

　　剛出殿門，與室內相差甚大的溫度令寧涵柏一個哆嗦，意識清醒了過來，但沒清醒多久，她的眼皮又開始打架。

　　到了殿內，寧涵柏被陸君衍牽著坐到椅子上，她強撐著翻開書，然后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陛下近日來如此困頓，莫不是看了些話本子思春以至于陛下晚上過于興奮而失眠？”陸君衍倒了杯水，放到寧涵柏手邊。

　　寧涵柏困得不想跟他說話，現在還是冬天，哪里來的春可思。

　　“陛下喝口茶。”陸君衍將茶盞遞到寧涵柏嘴邊。

　　寧涵柏懶得動，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下一秒她瞪大了眼，抬手揮開嘴邊的茶盞，接著一只手從旁邊伸來，將她的嘴捂住。

　　“唔，唔。”放開她！寧涵柏扒著陸君衍的手，想要將嘴里的茶水吐出來，奈何她力氣小，在陸君衍看來就跟鬧著玩似的。

　　陸君衍另一只空著的手捏住寧涵柏的鼻子，硬生生逼她把茶水咽了下去。

　　他松開手，含笑看著寧涵柏，“陛下現在可還清醒了些？”

　　寧涵柏瞪著他，嘴巴里還殘留著一股濃郁的苦澀的味道，她咬著后槽牙，越看陸君衍越氣，最后她放棄了身為帝君的架子，向陸君衍撲了過去。

　　陸君衍伸手接住她，寧涵柏對著他就是一陣拳打腳踢，“陸君衍，你咋這么能耐，你是不是跟他們一樣覺得朕好欺負。”

　　在寧涵柏說出后面的話來的時候，陸君衍就覺得不妙，再看小皇帝眼眶開始發紅，他連忙將人抱在懷里低聲哄勸。

　　寧涵柏低著頭不吭聲，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任陸君衍怎么說，她就是不理會。

　　陸君衍心里嘆息一聲，“臣對陛下怎樣，陛下難道心里還不清楚嗎？”

　　寧涵柏還是不說話。

　　忽的有水滴滴落在手背上，還有些溫熱，陸君衍有點慌神，他捧起寧涵柏的臉，拿著手帕輕輕為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你莫哭。”他輕輕拍著寧涵柏的背，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她。

　　寧涵柏從他懷中跳下來，叫了韶語轉身出了殿門，陸君衍起身想要跟上去，卻被高修文攔了下來，“陸丞相，依老奴看來，還是讓皇上靜一靜的好，您就別去煩擾她了。”

　　雖然高修文不知道寧涵柏為什么哭著出來了，但是絕對與陸君衍脫不了干系，霎時他看著陸君衍的眼神都不那么友好了。

　　陸君衍看著主仆三人遠去的背影，面上露出一個苦笑。他捏著手里的手帕，手帕上的淚水的水跡已經干了，他不由得想起重生前他還沒死的時候，他沒見她哭過，因為她是帝王，是一個“男兒身”的帝王，所以她不能哭，她不能在人前露出自己的軟弱。

　　直到后來有次她偷偷溜出去玩，卻被告知給了她蕎麥面的老奶奶被人暗中處死了，他看到了她眼里的不可置信，可是當時她沒說什么。可是到第二天，他看到了她有些紅腫的雙眼，他的心臟仿佛被人用針扎了一下，有點疼。

　　他分明不想讓她哭的。陸君衍出了宮門，冬日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卻感覺不到多少暖意。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兩人很有默契的沒有提起前一天的事情，但是兩人之間的氛圍卻莫名沉重了不少，陸君衍臨走的時候給了寧涵柏一個油紙包，寧涵柏打開，里面是東仙橋橋西那家糕點鋪子的栗子糕，她捏起一塊放入口中，香甜的味道令她的心情舒緩了不少。

　　接下來的幾天，陸君衍都會在臨走之時給寧涵柏一包點心，寧涵柏端著架子，看都不看一眼，卻在陸君衍走后，將糕點吃了個精光。

　　如此幾日后，在一日下課之時，陸君衍將一包點心放在桌子上，“陛下明日不用五更起來，臣會在辰時三刻來接陛下。”

　　寧涵柏愣了一下，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