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用那種心疼的眼光看我,別說話關心我安慰我。”秋莫黎在餐桌前喝著熱粥,頭埋得深深的,使他看不見她臉上的神色。
許來之看著像鴕鳥一樣的她,什么也說不出來,只長嘆一聲,“吃完了去洗漱睡覺,我會陪著你。”
“可是我睡不著。”她的眼中盡是無奈。“以前我每天清晨都去晨練,去擁抱清晨第一縷朝陽,我與大家和睦相處友好微笑,堅持吃藥從未放棄治療,我讓自己變得有用,被別人需要,許來之,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的在活著了,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呀。”她說著,淚水不受控制的模糊了她的雙眼,順著臉頰滴到還溫熱著的粥里。
“這世界,既然對我如此殘忍,使我如此孤獨悲痛,為何不放我離開呢?我總有權利,總有權力去解決掉一個,不被期待的艱難痛苦茍延殘喘的生命吧,去殺掉一個在這世上及其多余的人。”她輕輕一笑,低聲說道:”我夢到邱照了,他說他要帶我走,去看天堂開滿的圣潔的花。”
許來之看著眼前的秋莫黎,她的每句話都如同對他心臟的凌遲,使他心疼不已,而他所能做的僅僅只是陪著她,在她被無邊的難過悲傷所包圍的時候陪在她身邊。邱照怎么會舍得帶她一起離開這個世界?況且,他現在還活著呢,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在她面前,所有的安慰勸解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但他會陪著她,陪她哭,陪她笑,陪她生,陪她死……
“邱照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只想看看她心中的邱照是什么樣子。什么樣子的人,能讓她念念不忘,苦苦追尋?
“他呀,”秋莫黎看著頭頂橘黃色的吊燈,眼眶中含著清淺的漣漪,笑道:“是光。”
“溫暖的很,讓人忍不住的想去靠近,想去擁有,就如同,飛蛾撲火。”她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邱照的音容笑貌,飛揚的唇角噙著青春陽光的味道,眼睛半彎如月,藏著宇宙星河,他愛朝她笑,也只朝她笑。他會將倆人的課桌整理的一絲不茍,在上課前幫她準備好下節(jié)課要用到的書籍筆記,會在她上課走神時猛敲她的腦袋,將雨傘半斜在雨季為她撐起一片晴天……
太久太久,當真是太過久遠。
使得秋莫黎以為邱照在她身邊就是理所應當,以為老天在為她關上無數扇門的時候終于想起為她開一扇窗,以為自此之后與他地久天長。
她凄凄一笑,“可光是會滅的。”光滅了,可她心中的光卻難以熄滅。
許來之看著她盛滿淚水的眼睛,想起那日夜里她那雙水盈盈的眼睛,她從未變過,不斷地尋找不斷的失望,卻仍傻傻的不愿放棄。
“喝完了粥就去睡覺。”他真想打開她的腦袋,將那些屬于邱照的記憶通通刪除掉,或是替換成他自己。
秋莫黎乖乖的去洗漱完,躺在軟軟的大床上,床頭柜上的燈發(fā)出柔和的光,她閉上眼睛許久,又猛然睜開,她睡不著,毫無睡意,清醒得很。
“睡不著?”她一個翻身,旁邊的許來之就感覺到了。
“恩。”
“我講故事哄你睡覺好不好?”
秋莫黎心中一震,瞪大了眼睛去看身旁的許來之,看到他俊美而堅毅的側顏,看到他側頭瞧她時眼中盛滿的溫柔的目光。這人不是邱照,他是許來之。這世上不止邱照會給秋莫黎講故事,原來許來之也會。
他見她不答,自顧自的講起來,“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個廟,廟里有個老和尚在給小和尚講故事,講什么呢?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個廟,廟里有個老和尚在給小和尚講故事,講什么呢?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個廟,廟里有個老和尚……”
深夜里,秋莫黎忍不住的躲在被子里偷笑,這樣一個“故事”,他還講的認認真真,一本正經的,實在可愛。
“你笑什么?”許來之停下,不滿的將被子掀開露出她的小腦袋。
“你,你能換個故事嗎?”
“怎么了?不好聽嗎?小時候我爸就總給我講這個故事的呀。”
“不聽這個,換一個。”這簡直像是三歲小孩在哄另一個三歲小孩嘛。
許來之從她床頭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隨手翻了一頁,用他晴朗明爽的聲音念道:“假如我是一個占卜者,并且充滿了漫游于兩海之間的一座高山之上的預測精神,就像一片沉重的云朵似的在過去與未來之間飄蕩,敵視悶熱的原野﹑所有倦怠和不生不死的一切,同時預備在黑暗的胸懷發(fā)出雷電與贖罪之光,并加強‘肯定’與‘否定’的雷電!準備發(fā)出預測之光,我們應當祝福如此為我們充電的人!真的,那有如長久蘊積于山上的沉重無云的人,終有一日必然會舉起未來火炬!”
“尼采如果知道他寫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被你用來催眠,你說他會不會蹦起來將你猛捶一頓?”
“我一直以為哲學就是為了催眠的。”他笑著回復那個迷迷瞪瞪說話都說不清的女孩兒,溫柔的將被角為她掖好,輕輕拍撫她的背,就像是在哄一個不乖的孩子入睡一般。
他看著飄窗外無盡的夜色,眷戀懷中的溫暖,許來之用德語在她耳邊輕聲低喃:“Du bist meine ewige。”
你是我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