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之群坐在椅子上，往茶壺里丟了茶包，一邊倒開水一邊說：“尹時夜在我家里，沒告訴她你用尹時薇身體的事。放心。”

　　冷彌肩膀放松下來，叮地彈了一下面前的空茶杯，又沒忍住動了動手指：“話說，這具身體修復得相當不錯。”

　　洛之群抬頭看去，面前的人已經看不出本相，漆黑的中短發垂在肩膀，耳邊別了一只鮮紅色發夾，脖子上掛著的銀質項鏈形狀是一個正立的“W”。

　　洛之群移開目光從點心架上拿起一塊馬卡龍：“本就打算靠這個辦法引出臥底，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選。突然銀曲離告訴我你的魂核適應性很好，讓我去接人。”

　　冷彌突然笑了幾聲：“魔族讓你接人，幫忙找魔族臥底，這是什么劇情。”

　　洛之群咽下嘴里的馬卡龍，無聲嘆了口氣：“激進派和溫和派本來就水火不容。”

　　“不如說魔族的存在原本就是個錯誤。”冷彌嗤了一聲。

　　洛之群皺了會眉頭，若有所思：“他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冷彌表情沒變化：“魂核有空缺，拿魔池補救沒有錯。他們錯在不應該彼此相愛。”

　　“兩個錯誤的結晶是更大的空缺，更大的空缺意味著魂核內魔池意識占比更大，一代一代下去，最終的結果就是激進派。”冷彌繼續評價說。

　　洛之群晃了晃茶壺：“溫和派本身并沒有錯，我們沒有立場和理由消滅溫和派。”

　　冷彌接了下去：“只要魂核存在，就一定會有溫和派魔族。因為總會有魂核先天不完整的個例。”

　　“所以我們理應替他們的一己私欲擦屁股，理應幫他們料理麻煩，甚至連他們后代安插進來的臥底都要大動干戈去查。”冷彌說完，端起對面的茶杯放到近前，倒了杯茶又推了回去。

　　“沒辦法……”洛接過茶杯，又拿了一塊馬卡龍。

　　冷彌盯著空了一半的馬卡龍山：“洛盟主，您這吃的……有點多。”

　　洛之群毫無包袱地又拿了兩塊：“冷息說你不喜歡甜食。”

　　他評價完又抬頭，眼睛看著茶壺上的熱氣裊裊上升，等了幾秒后問：“你就不問尹家被滅到底是怎么回事？”

　　“銀曲離和我說了大概，什么情況就不問了。”冷彌說著，手伸過去把茶重新倒滿：“我接下來該怎么查？洛盟主？”

　　洛之群雙手接過茶水，說：“先在這里等著，人快來了。”

　　冷彌眨眨眼，問：“誰？”

　　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伴隨著門板后沉悶的人聲：“盟主。”聽聲音是個女人，似乎有些緊張。

　　“去吧。”洛之群朝她抬頭，示意去開門：“跟著小董走。”

　　冷彌站起身走到門邊，轉動門把手拉開門，抬頭看見了一個高挑的身影。

　　董悉瑩看見門被打開，正想往里走，在看見冷彌的那一刻卻重重抖了一下：“臥槽！”

　　冷彌：“？”

　　“沒事沒事……”董悉瑩進門，把門帶上后拍了拍胸脯：“我有點心理陰影。嚇到你了抱歉。”

　　洛之群在門完全關上后解釋道：“就是她去尹家辦事，第一個打開現場大門的。尹時薇的身體也是她帶回來的。”

　　冷彌點頭，朝她伸出手：“冷彌。”

　　董悉瑩收了臉上的驚愕，和她握了握手：“董悉瑩。”

　　洛之群在一旁看全息投影，點開冷息的對話框劃拉幾秒，聲音淡淡：“早點走吧，盡快辦好盡快回。”

　　冷彌，董悉瑩同時正色：“是！”

　　.

　　“還有什么要問的嗎？”冷息這兩天有些不耐煩。

　　木子站地筆直，視線跨過辦公桌看著對面的冷息，被這一聲問得有些驚慌地眨了眨眼，聲音有點發抖：“那個……冷彌還活著嗎？”

　　聽見這一句，冷息短促地皺了下眉，語氣生硬：“活著。”

　　“那為什么……”木子正準備問，突然瞥見冷息比平常黑了幾分的臉色，膽子一跳，話堵在喉嚨里卡了殼。

　　她沒敢等冷息發作，連忙轉移話題扯了幾分鐘支援位注意事項。居然還真從冷息那里學了幾種經典戰術。

　　學完了走出去的時候，她感覺思路醍醐灌頂一般清楚明了，轉眼看見向炑才反應過來自己是來問冷彌的。

　　“怎么樣？”向炑站在走廊看見她從辦公室出來，低聲問：“有消息嗎？”

　　木子：“沒有。”

　　“那你去那么久？”向炑皺著眉頭看她。

　　木子：“一，支援位要熟悉每位隊友的慣用打法，魂核熟悉和固定戰術。二，支援位的意義實際上就是查漏補缺，對其自身能力的要求極高，除了提高速度更要提高反應力，通俗一點就是把自己變成兔子……”

　　向炑見她念經一樣說了一大段，有些看不下去地打斷：“你就問出來了這個？”

　　木子點頭。

　　“行。”向炑說完，打開全息給秋祝發了條信息。

　　向炑發完信息又點開了冷彌的對話框，嘆了口氣：“還是沒信號。一般成員失聯超兩天聯盟就必須要派人去找的，這次卻沒什么動靜。”

　　說完他就開始往前走。木子回神小跑幾步跟上，走在他身后“嗯”了聲。

　　“不僅沒動靜，”向炑接著說，“你沒發現么？冷彌失蹤了，現在正好又是休業期，我爸媽都催我回家催了二十幾輪了。冷彌這么久不回家又失聯，都沒人來找。”

　　這么一說，木子也覺得有些奇怪：“她……不會是孤兒吧？”

　　向炑思索著，四十五度角抬頭看天，差點被白熾燈閃瞎眼睛，移開視線，被感覺后像弄有些看不清路，一邊揉一邊帶著難受的鼻音說：“希望不是。”

　　“嗯。”木子在電梯門前站定，抬手按下開關。指尖被金屬按鍵凍了一下，又忙不迭攥緊拳頭暖了會，找了個話題：“今天的訓練比昨天好。”

　　“是。”向炑說。

　　木子又說：“希望冷彌能早點回來。”

　　“嗯。”向炑點了點頭。

　　.

　　冷彌和董悉瑩走在二盟寬敞的走廊上，晚練的時間，人都集中在訓練場，因此走廊上沒有人。

　　透過右側的窗戶可以看見遠方的高樓和立交橋，冷彌發現天上有一朵蘑菇形狀的云，盯了好一會，突然開口，沒來由問地問：“我說，洛盟主就沒恨過什么人嗎？”

　　董悉瑩走在她身邊，轉頭問：“怎么說？”

　　冷彌想了會，視線從蘑菇云上移開，側回頭說：“洛盟主把我從魔族帶來的時候全程都沒表露出情緒。甚至現場看見銀曲離也波瀾不驚，朝她點點頭就帶我走了。雖然是溫和派，但這未免也太和諧了。”

　　她覺得這個邏輯沒問題，沒等董悉瑩答話又說：“銀曲離曾經是聯盟精英隊出身的計算師，曾經和洛盟主是隊友。她叛逃聯盟傷了洛盟主又在魔族安了家，如此十惡不赦的一個人，二盟居然沒有發布相關通緝令通緝令……怎么了？”

　　冷彌瞥見董悉瑩有些傷感的臉，沒接著說下去。

　　董悉瑩看她沒再說話，話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荒謬：“在陌生人面前直呼母親的名字？”

　　“母親？”冷彌覺得這個詞有些陌生，“我覺得她不算母親，她也的確沒把我當成過自己的孩子，直呼名字應該沒有禮數方面的問題。”

　　董悉瑩點了點頭沒說話，見她表情有些凝重，冷彌很識相得也沒再說什么，在寂靜中和她上了電梯，穿過走廊一路走進資料室。

　　打開門冷彌找到座位坐下，董悉瑩在書架前翻找一會，回來的時候遞給她一份紙質資料：“已經打印出來了，尹時薇的數據。”

　　冷彌翻看了一會，評價道：“挺普通的性格。”

　　“是的。”董悉瑩說。

　　“還有一天的時間，尹時薇的探親假就要到頭了。”冷彌看了看最后一頁。

　　董悉瑩點頭贊同道：“所以您趕得還挺巧。”

　　溫控器嗡嗡響著，房間里的氣溫有些高，冷彌脫下大衣放在一邊的小圓桌上，翻了幾頁把資料背下來，許久后抬頭：“應該是‘她’趕得還挺巧。”

　　“現場還有什么線索？”冷彌緊接著問。

　　董悉瑩從公文包里取出牛皮紙袋：“現場已經被秘密封鎖，除了尸體，其他所有東西幾乎都原封不動。您拿東西的時候可以親自去看。”

　　冷彌若有所思，朝她點了點頭。

　　“在那種牢房長大的，想必也不會害怕兇殺現場了。”

　　董悉瑩說完這一句，拿起手上的牛皮紙袋遞給她：“車票，鑰匙，搜查證。“祝您平安。”

　　“順帶提醒一句……”董悉瑩見她接過信封起身，沖著她的背影道：“在尹家附近有可能會遇到激進派魔族，別被看見臉。”

　　“遇不到。”冷彌說著，戴上帽子出了門。

　　.

　　“不知道，應該是沒有。”

　　盟主冷息的住處并不在聯盟，他披好大衣走出房門，別墅的院門前停下，打開全息投影。

　　洛之群的聲音傳入耳內接收器：“少了一個。”

　　耳內接收器里傳來洛之群的聲音，和風聲混雜在一起顯得有些悶：“冷息，你再看看自己有沒有放出分身？能不能收回來？”

　　“冷息感到連在自己胸口的一根魂線動了一下，嘆道：“能感覺出是分身，收不回來。”

　　“雙魂核隨著時間推移要么融合要么互相吞噬，你這樣直接分離出個體的情況不正常，但也不是沒有先例。”洛之群若有所思：“我記得令堂也是雙魂核分離個體，擊碎分離個體魂核之后就沒見有事了。”

　　“對，”冷息從兜里摸出一串鑰匙：“所以只要趁他不注意把魂核擊碎就行了。”

　　洛之群放下心來，說：“昨天還收到你的消息問我尹時夜是誰，當時還以為你腦子被踢……”

　　“滾。”冷息罵了一句，打開房門走到庭院里給車解鎖：“最近全息投影里總出現莫名其妙的聊天記錄，像是全自動回復的。”

　　洛之群啊了一聲：“連接魂核的全息投影環的確是可以和分身一起分成兩個的。”

　　“問題是我沒連過。”冷息突然有些緊張：“父親的分身個體，是沒有感情模塊和其他模塊的，所以父親只在擊碎魂核的方法上下了點功夫。但聯盟里的‘冷息’完全就是我的翻版。是有意識的，這很不正常。”

　　洛之群那邊安靜了幾秒，冷息繼續說：“先假設他是有意識的個體。首先從信息記錄的說話方式和處事風格等方面能看出來他沒有惡意，沒必要打草驚蛇直接消滅。”

　　“所以你打算怎么辦？”洛之群問。

　　“觀望，盡量不要和他起正面沖突。”冷息說著，拉開車門上了車，“你要是有時間就把他從聯盟約出去聊聊。”

　　“行。”

　　“對了。”冷息然想到了什么，斟酌了一會措辭。

　　聽見那邊安靜下來，洛之群問：“怎么？”

　　“冷彌有消息了。”冷息握著方向盤說。

　　冷息又頓了一會：“銀曲離派人來了我的住處，帶了話。說冷彌在魔族，讓我去接。”

　　“你怎么想？”冷息問。

　　洛之群頓了頓，答：“既然她聯系你了，那當然得去接。”

　　“一些成年舊事，也的確應該趁著這個機會問清楚了。”

　　“冷息，”洛之群沉聲道：“有些事，還是得由你自己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