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月不再掙扎,她感受到了莫阿荻外泄的實實在在的殺機。
她的眼神放在青一身邊,目光漸漸清明的楚懷淵身上,突然朝他露出一個笑容。
沒關系,她曾答應過他,無論生死,都不會再扔下他一個人,如果真的改變不了死亡這個結局,那么她陪著他就是。
青一全神戒備,隨時準備帶楚懷淵離開,但他亦沒有萬全把握。楚懷淵受傷了,恐怕一時半會都沒有自保之力。
青一掃視了一遍圍上來的人,個個身手不凡,目露精光,都是經驗和實力都很強的高手。
他若一個人要走,這些人可能攔不住他,但是帶著一個沒有自保能力的楚懷淵,他不敢保證楚懷淵也能毫發無傷。
空氣,沉肅而凝重。
莫阿荻沖君山冷冷點頭。君山拔出腰間長劍,示意不留活口命令從他長劍刺出的方向傳達到現場每一個人心中。
眾人群起而攻之。
葉小月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沖進眼眶,但她卻不敢眨眼,她要看著楚懷淵,在他還活著的每時每刻;她要知道他死去的那一瞬間,確保自己不會扔下他太遠。
空中氣突然傳來一聲炸雷般的猛喝:“小姐!”
震得眾人同時一抖,葉小月與莫阿荻同時沖喊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居然是余小山架著一輛馬車直沖進包圍圈里,車上還站著一身勁裝的肖健等幾個侍衛。
一時間兵器叮叮當當一陣亂響,余小山架著馬車沖出包圍圈時,青一和楚懷淵都站到了馬車上。
葉小月的眼淚終于掉下來,松了口氣,渾身發軟得有些站不住腳。
身后緊緊貼著她的莫阿荻眼神幾經變幻,終于沖君山點了點頭。
君山在莫阿荻的示意下,揮手制止了手下的繼續追擊,迅速撤回莫阿荻與葉小月身邊形成一個保護圈將他二人護在中間。
小凌手中的匕首第一時間放在了葉小月的脖子上。
莫阿荻看著葉小月脖子上的匕首皺了皺眉,對上小凌雖然心虛卻堅持的眼神,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什么。
馬車停在三丈外,車簾掀起,鳴翠跳下車沖著葉小月喊了一聲:“小姐。”眼圈一紅,就要沖過來。
被坐在車夫位置上的余小山一把拉住,隨后跳下車的余媽緊緊攬住鳴翠的腰,看著受制于莫阿荻的葉小月眼圈也紅了,卻仍低低在鳴翠耳邊安撫著。
雙方對峙,一時進入膠著狀態。
直到一陣馬蹄得得聲進入眾人耳際,眾人回頭。
數丈外,岳臨兵一身常服騎在馬上,身后帶著一群帥府精騎兵,人人持弓拿箭,馬上掛槍,殺氣凜然進入眾人視線。
鳴翠頓時扯著余媽快步跑到岳臨兵馬前,撲通跪在地上,含淚祈求:“元帥,救救小姐,求您救救小姐吧!”
說完“嘭嘭嘭”在地上磕起頭來,幾下額頭上就磕得又青又紫,卻毫無所覺。
跟著跪在一邊的余媽又心疼,又難過,也哽咽著求道:“元帥——”
她說不出來了,她知道元帥心中對小姐的身世總是有些介懷。
坐在車夫位置上的余小山早在鳴翠過來時就下了馬車跟過來,此時一言不發的也跟著跪在余媽身后。
他們一行人出了陰陽地走了不久就看到兩國陳兵東龍國界,原來領路的向導怕碰上兩國大軍,故意領他們避開大路走了一段山間小道,所以反而落在大軍之后。
當下余小山將余媽和鳴翠安頓在鄰近的小鎮上,一個人偷偷去見肖健,打聽一下當前形勢,得知因為岳臨兵和楚懷淵和平碰面,雙方約定暫不開戰,楚懷淵將去神農門找小姐的消息。
余小山慶幸先找了肖健,否則就將小姐錯過去了,天下這么大,上哪兒去找還真沒個準數。
于是帶著肖健去小鎮見見鳴翠和余媽,報個喜訊。
恰那小鎮是到這祈來鎮的必經之地,鳴翠在鎮上等待余小山時,看到青一飛馬而過。
青一在帳中久等楚懷淵沒有消息,心知不妙,這段日子每每安排好軍中事務就悄悄出營來尋,今天恰在半路碰到急回報訊的涂紅。
情知不妙的青一讓涂紅回營報訊,自己截了涂紅的馬直奔祈來鎮。
鳴翠對青一印象極其深刻,立即告知了余小山,余小山當即拜別肖健駕車尾隨而來。
肖健卻是回去后越想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昔日一起護送小姐去東龍的幾個兄弟從后面追上了余小山,一起追著青一一路趕了過來。
恰看到剛才葉小月被莫阿荻脅持,楚懷淵被圍殺的一幕,他們都不認得莫阿荻是誰,當下二話不說救了楚懷淵和青一。
岳臨兵卻是聽到肖健著人請假的消息,略一思索覺得不太放心跟來的,他是知道楚懷淵去神農門找葉小月的事,干脆帶了貼身精衛便裝出營一路尋來。
時機,剛剛好。
肖健在馬車上看到這一幕,也帶著幾個兄弟下車,跪在岳臨兵馬前,一為私自離營請罪,二也為小姐求救。
岳臨兵的眼神飄過眼前這一群下屬家人,然后望向君山等人身后,被莫阿荻緊緊桎梏的葉小月。
二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匯,各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相顧半晌無言。
馬車上被青一護在身后的楚懷淵要下馬車,被青一攔住,他固執地瞄了青一一眼,青一下意識閃開。
楚懷淵下了馬車,正想走向岳臨兵也為葉小月求個情。
青一無奈,準備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行保護之職。
只是沒等楚懷淵邁步,就聽岳臨兵已經緩緩開口,沖著莫阿荻道:“足下何人?脅拿小女所為何事?”
楚懷淵腳步一頓,青一立即扶他往馬車上一靠,楚懷淵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全身好不容易聚集的力氣也松了下來,只得靠坐在馬車上注視這一切。
鳴翠聽到岳臨兵開口當即大喜,拉著余媽跳起來,身后余小山和肖健眾人都是松了口氣,也跟著站起來,面向莫阿荻等人。
鳴翠已經迫不及待道:“快快放開我們小姐,否則要你們好看。”
葉小月眼中含淚,臉上已經帶了笑容,心中暖哄哄的,原來,被人在乎的感覺這么好。
莫阿荻卻皺起眉來,他不確定,阿月真實的身份有沒有暴露,如果沒有,阿月為何詐死?如果暴露了,這些人為什么還要救她?
生活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中,心思奇巧詭絕的人,永遠無法理解人性中親情與愛的重要性。
所以他選擇了一個最安全的說法,對岳臨兵道:“在下不知閣下所言何意,我只是想帶我妻子回家。”
他緊了緊雙臂,向眾人示意對懷中的葉小月的夫主權。
鳴翠張嘴想罵人,余小山扯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插嘴,一切聽沖坐在馬背上的岳臨兵指揮,末了還瞪了她一眼。
鳴翠乖乖閉嘴,她只是心疼小姐,又不是不懂事。
岳臨兵冷冷一笑:“足下開的好玩笑,我的女兒什么時候成了足下的妻子,我這個準岳父居然不知道?”
莫阿荻越發堅定了自己的做法,當下道:“閣下恐怕認錯人了,我懷中之人確是我妻子沒錯,與我尚育有一女,此際幼女在家中切盼母歸,望閣下不要為難我一家人團聚。”
鳴翠下意識張口就道:“你胡說。”
肖健余小山余媽等人臉色卻同時一動,如果他說的是真的——
眾人把目光在岳臨兵、楚懷淵和葉小月三人身上徘徊。
岳臨兵的臉色極其難看,他先看了一眼莫阿荻懷中的不為所動的葉小月一眼,然后下意識看了馬車上倚著的楚懷淵一眼。
不料楚懷淵似沒聽到這話一般,徑直對莫阿荻懷中一指道:“讓她說。”
他指的這個她,正是葉小月。
莫阿荻下意識地摟緊了葉小月,一旁小凌略顯緊張地動了動擱在葉小月脖子上的匕首。
葉小月此時淚盈于睫,莫阿荻低聲在她耳邊誘哄:“阿月,你聽我的,回頭我找人解了你身上的隱魂釘,咱們回家看阿梨。”
葉小月的眼淚撲簌簌落下,哽咽著沖岳臨兵開口:“父親!”
莫阿荻皺眉,小凌手中的匕首輕輕一動,葉小月脖子上頓時出現一道血痕。
岳臨兵同時皺眉,大手一揮,所有人開弓搭箭,指向莫阿荻一行人。
氣氛頓時緊張得一觸即發。
岳臨兵與楚懷淵交換了一個眼神,對莫阿荻道:“我看是閣下認錯了人了,我女兒的夫婿就在眼前,這位正是。”
他伸手指向楚懷淵,楚懷淵卻盯著葉小月脖子上的血痕,冷冷道:“說話就說話,不許傷人。”
莫阿荻卻摟著葉小月愈發不肯松手,含笑對岳臨兵道:“我妻子頭部受過重創,導致前塵盡忘,所以不認得我了,不過我已經請來名醫,只要閣下允許,我現在當場為她治傷,她就會記起所有過往。”
岳臨兵冷哼,欲待不答應,就看到小凌手中的匕首又往葉小月脖子上探了探,剎那鮮血順著鋒刃流下,鮮紅的刺目。
鳴翠驚呼一聲,就要撲上來,余小山將她攔腰抱住。
鳴翠又撕又咬,試圖沖破余小山的阻擋。
余媽無奈地沖余小山使了個眼色,余小山大掌輕按鳴翠后頸,她雙目一翻,整個人軟倒下來,被余小山抱在懷里。
岳臨兵眼神中的寒意如有實質,足以將人凍僵。
他看了一眼楚懷淵,楚懷淵一直盯著葉小月脖子上的血跡的眼神上移,來到葉小月的臉上,柔聲問道:“你說呢?”
葉小月看著楚懷淵眼中的柔軟,笑道:“當然。”
他不怕她憶起過去,她為什么要怕。
楚懷淵點頭:“我陪你。”他看向岳臨兵點點頭。
岳臨兵對莫阿荻道:“她恢復記憶后,你可能保證她自由選擇留或走。”
莫阿荻自信一笑:“自然。”
岳臨兵揮手,精騎兵手持弓箭形成的包圍圈向外擴大;莫阿荻帶著的君山等人也往外擴,小凌撤下放在葉小月脖子上的匕首后退,將圈子外圍的云鶴扶到葉小月身邊。
葉小月跌坐原地,看著被小凌攙扶來同樣跌坐自己身邊的云鶴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
云鶴臉色慘白的看看葉小月,對旁邊警惕地看著自己的莫阿荻道:“你就讓我身負重傷給她啟隱魂釘?”
莫阿荻冷笑:“不啟,馬上死,啟,之后還可有一線生機。”
云鶴長嘆一聲,看著莫阿荻道:“我明明記得你原來不是這個樣子的,究竟在閻王殿經歷了什么,讓你變成今天這么冷血。”
莫阿荻理都不理他,看向在青一攙扶下緩步走進包圍圈的楚懷淵。
兩個人的眼神,在空中對撞,好像有電光火花在其中閃現。
楚懷淵徑直走到葉小月另一側,在地上盤腿坐好,看著葉小月道:“我與青一在這里給你護法,你別擔心。”
葉小月抿唇一笑,她不擔心,也沒什么好擔心的。
扭頭看向云鶴:“你不理我的警告,千方百計從神農門逃出來,就是為著今天?”
云鶴不再說話,自懷中拿出一粒透明似的藥丸,在她鼻端捏碎,一股異香突然彌漫開來。
瞬間鉆入葉小月胸腹鼻腔。
葉小月神情一變,緩緩閉上雙目。
同時,香氣所在范圍竟顯現出一種罕見的金色。金色的氣體猶如一條盤龍在岳曉夜身周圍繞,最后全數被她吸入體內。
她的身體于呼吸之間隱隱發出青色的光芒。
云鶴伸手又從懷中掏出一把藥丸放入自己口中,然后伸出勉力運勁催發藥力,直至雙掌發出青色氣體。
云鶴神色凝重地將掌手貼到葉小月的后心與頭頂上,再次運功催發藥力。
青色氣體在岳曉夜身體內急速旋轉,最后凝成一股力量直沖岳曉夜后腦。
“撲撲”的兩聲輕響,兩根肉眼幾不可見的青色透明小針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從岳曉夜后腦電射而出。
卻在半空中消失不見了。
圍觀眾人無不面露驚色,緊緊盯著這神奇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