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雖然已是初冬，但是有陽光，溫暖便鋪滿了整個象州。全全不上課，我就帶他娘倆和老良一家來到位于外環路的樂彩草莓園放松心情，順便為他的聯系戶登記第四季度的收入及了解貧困生的學習情況。周六下午，雖然已是初冬，但是有陽光，溫暖便鋪滿了整個象州。全全不上課，我就帶他娘倆和老良一家來到位于外環路的樂彩草莓園放松心情，順便為他的聯系戶登記第四季度的收入及了解貧困生的學習情況。

　　一

　　我們進門就見小秋坐在房前做作業，桌子上擺放著電子秤，光線從洋紫荊葉縫里鉆下來，調皮地在她周圍閃動。狗狗“黃毛”慵懶地躺在旁邊，只抬眼看了一下我們，便又回到它的夢鄉去了。我聯系戶家的孩子都是學霸，小秋去年以優異的成績小學畢業，本想進縣城讀初中，奈何馬坪中學的領導和老師隔三差五地來家訪，用深厚的家鄉情懷把她留在了本鎮，現在全縣排名第十左右。今年她們代表全市參加省級舉辦的初中生漢字聽寫大賽，取得很好的成績。哥哥小甲在市高中讀高三，估計是重點大學的料。另外一家的三姐弟，也都是上的重點大學。在他們家里，說起讀書成績，我都有莫名的自卑感。“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周末回家，阿年兩夫妻打理果地，他們便既要做作業，又要賣草莓。“阿伯，你們來了？”小秋看見我們，顯得很高興，遞給全全和瑞瑞各一個用來裝草莓的小籃子，“哎!我拿個大籃子去摘青菜”我老婆早看中了果地邊的無公害蔬菜。“那邊的扣子菜長得好波，我也拿個籃子。”瑞瑞媽說。她們說話間，兩個孩子已經沖到了草莓地里。“阿年叔，哪塊地的草莓最甜？我們倆比賽看誰摘的草莓最大個。”全全和瑞瑞嘴里吃著草莓，開始了他們的游戲。

　　二

　　“直接吃了？不洗一下？”瑞瑞媽著急地喊道。“沒事，阿嫂，我們的草莓不打藥的，可以直接吃。”阿年笑瞇瞇地走過來。“那我見有些草莓畸形了咧!”瑞瑞媽還是不放心。“正是由于我們不打藥，那些肉眼看不到的薊馬等小蟲就會鉆到花蕊里面，只要它們搞一點點破壞，草莓就會畸形了，并不是像網傳的打激素多導致產生畸形。”阿年解釋道。“哦！原來如此。”大家這才放下心來。我拿了扶貧手冊，徑直往阿年搭建在地邊的大棚（現在是他們的臨時住所）走去。阿年租的這塊地五畝多，鐵皮大棚在東面；北邊是一小片芭蕉林，養土雞；西邊有朝南村的蔬菜地；南邊則有個淺水塘，接著是路面，跨過去就是同姓廖的老板開的樂源農莊。由于同姓，廖老板和阿年情同手足。草莓采收的季節，廖老板買了草莓給每桌客人送一盤，客人點的土窯雞從阿年那里買，請客人餐前餐后到草莓園去消費；不是草莓采收的時候，請阿年和他老婆到農莊務工掙錢。廖老板急需人手的時候，阿年也是擼起袖子就上。所以在旅游局指導打造三星級農莊的時候，就建議他們聯合起來，形成“吃”、“住”、“玩”、“樂”、“購”一條龍。

　　三

　　我進得門來，一邊跟阿年的母親蘭姨打招呼，一邊檢查幫扶聯系卡、扶貧成效卡、家庭醫生聯系卡等都掛在了顯眼位置，才坐到蘭姨對面烤火。阿年的父親原是國有單位工人，可惜英年早逝。蘭姨幾年前患風濕性心臟病，雖經治療撿回一條命，卻花費了近十萬元，不但花光所有積蓄，還欠下一屁股債，又有兩個孩子在上學，在評估后，他們家被定為貧困戶。好在阿年夫婦倆都是不服輸的主，“我們有手有腳，決不能等靠要，決不當一輩子貧困戶，我們要靠自己的雙手脫貧致富”阿年前些年在廣東的農場打工，做的是草莓種植管護的活，學到了技術，后來他母親發病，為了照顧家庭，就毅然回來了。定為貧困戶當年，看著種自家和租來的十畝水稻，所得甚微。第二年就咬咬牙，利用政府貼息給貧困戶的五萬元貸款，租下了他們所在鄉鎮——馬坪鎮街邊的五畝地種草莓，前期銷售主要是靠凌晨三四點起來打手電筒摘了拿到周邊城市批發，白天還要打理地里的野草、揭膜蓋膜、接待自采草莓的客人，累成狗，兩個月下來看著微薄的收入遠遠不夠回本，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我是一個縣直單位干部，對應幫扶阿年戶，了解到情況后，立即拍照發了朋友圈并組織以前單位的同事阿鳳、阿玲以及人員較多的那些單位朋友阿燕等人發微信群接龍購買，還親自幫忙送貨上門，周末就留給游客自采，效果非常好，這是阿年想都沒想過的情況，所以他很感激我，把他當成了親哥哥看待。“蘭姨，你這陣覺得身體怎么樣？”我問道。其實我也看得出來，蘭姨臉色青黑，嘴唇發紫，帽子下面的頭發比上次更多發白了，腹部鼓脹，腳部浮腫厲害，才六十多歲，看起來像個八十歲的老太婆。“比在老家好點!在這里不用自己煮食，洗澡有他們幫端水。有時候他們送貨，我也得幫看點。”蘭姨聲音弱弱地說，“吃不得幾多，消化不好，一餐吃小半碗飯和幾塊雞肉或者瘦肉，喝水腳腫得更加厲害。難好了的，管他呢，看他們好過，我得一天是一天。”我知道她的病情，醫生三月份說，她從醫院回來還熬得十五天就不錯了，現在都過去九個月了，還能保持得不錯，估計是心情和環境都好的原因吧。“要不要買一些藕粉葛根粉之類的調成糊糊給你吃？好消化又有營養”“不用了，那里還有兩個女兒帶回來的核桃粉呢，她們很孝順的，經常買東西來看我。我見吃那些容易膩，還是家常飯菜養得我。”蘭姨雖然虛弱，卻很樂觀。

　　四

　　阿年從廚房里走出來，手里拿著腌制好了的土雞，用錫紙包得嚴嚴實實的。“還要給它在里面腌十分鐘以上才能放到土窯里面，正好起火把土燒旺。”阿年說。“老板，有土窯雞、土窯紅薯嗎？上次拿回去自己手撕，挺好吃的。今天孩子在家，我想拿回家給他嘗嘗。”一個美女游客一進園門就喊道，“咦!幫我包好了？你怎么知道我要土窯雞？”我認出她是自己朋友圈里叫“穎穎”的網友，就開心地跟她打招呼。“這是我阿哥定的波！”阿年看見我示意他先讓給“穎穎”。“那我再去做一個給我哥好了，這個先給你。”“好的，謝謝你。我先去摘草莓。”“穎穎”說著就帶著她兒子向草莓地里走去。“好在今早多劏了兩個雞。我先去生火，等下放一個土窯就行。”阿年邊說邊到屋后生火，我隨后把窯火燒旺。幾分鐘后，阿年把三只包好的土雞拎過來，選了一些比較勻稱的紅薯放在旁邊。“紅薯要大小均勻才好把控時間。”阿年說。看著土窯上的泥塊漸漸地由黑變紅，又該是例行填寫《幫扶手冊》的時間了。

　　五

　　我請阿年拿出扶貧手冊并打開我的扶貧套裝（工作袋里有扶貧手冊、政策文件、水性筆、油性筆、雙面膠、刻刀、印泥、小酒精盒和紙巾），登錄上《廣西扶貧》APP，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我先用紙巾蘸上少許酒精，把幫扶聯系卡上任期已滿的隊員名字擦掉，用油性筆寫上新隊員名字（是單位里的一個女孩子，領導們討論讓她下村做工作隊員時還哭鼻子了呢），用雙面膠把《產業指導組名單》貼上專用脫貧攻堅信息公開欄。“這個季度收入主要有哪些？”我問。“今年種有優質稻，7月份賣谷子有收入；草莓5.5畝，上月18號才開園，成熟的還不夠多，按照去年的情況，12月份得1萬元沒問題，春節期間是高峰，如果像去年春節那樣就好了，大年初一賣得最多；我老婆今年打工四個月，8月份開始整地種草莓了，就不去打工了；村里還種有油茶，尚未有收入；尾葉桉有9.6畝，7月份砍了賣得3.5萬元，已經用來擴建和裝修村里的住房了。你放心咯！我去年脫貧了，只要勤奮，不會再返貧的。”阿年絮絮叨叨地擺出他的收入，哪管是哪個季度的。“還有，我現在選上了村監委主任，每個月有固定工資；我阿媽每月還有贍養補助。”我選取了第四季度的收入，一一記上《廣西扶貧》APP和《幫扶手冊》，同時搜索了一下民生資金監督平臺“另外，11月份小秋得了寄宿生補貼，你媽媽住院新農合有報銷，在村里種植優質稻獲得產業獎補，還有扶貧小額貸款貼息、農業補貼、生態林補貼，是吧？”“喲！阿哥，你像計算機這樣記得好清楚啊？”阿年有點吃驚。

　　六

　　土窯已燒得旺旺的，泥塊上冒著火葉，可以放食材進去了。阿年和我說著話，手里可沒停止撥弄土窯，他用鏟把灰燼掏出來，小心地用火鉗夾著燒紅的土塊，先墊了一層在下面，放上土雞、紅薯，一層土一層食材。埋好后，在整個土窯上覆蓋上細土并拍實，保持土窯里的熱氣不散失。我想到小時候的游戲：村里的孩子們一起去放牛，扒來地里的紅薯搞土窯，埋好了食物后，較大的就會唆使較小的孩子去“攆窯鬼”，“要不窯鬼就會偷了我們的紅薯吃呢!”他們嚇唬道，“攆得越遠越好，起碼要到茶山那邊去”。待到他們返回，大孩子們就裝模作樣地扒開土窯，“喲！肯定是你們攆得不夠遠，看，只剩那些沒熟的和紅薯皮了”。小孩子們只得恨恨地把氣撒到老牛身上，揚鞭“啪啪”地把牛往家里趕。“全全、瑞瑞、小甲，你們去‘攆窯鬼’呀。”我忍住笑招呼正在看小秋做作業的幾個孩子。“才不去呢！想騙我們，沒門。”他們頭也不抬應道。看來把這些兒時故事講得太早給他們聽并不好玩啊，我訕訕地想。老良的動手能力總是很強，只聽到廚房一陣“嘩嘩”水聲和案板的“噠噠”聲，高壓飯鍋開始“噗噗”噴氣的時候，他已經把兩碟姜和豆角腌制的生酸擺到紫荊樹下的桌面上。雞雜、一大籃野扣子菜已備好，“等下開窯了再下鍋，五分鐘就能搞定，這可是絕配哦！”他顯然很自信。

　　七

　　“啊呀！我哥到草莓園來沒邀我咧？”隨著一串清脆悅耳的笑聲傳來，一個靚麗的身影飄進園。阿鳳1.73米身高，黑白參半的一襲旗袍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展現無遺，漂亮的臉蛋上兩個小酒窩特別迷人，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像是會說話，又像天上最亮的星星，可以說，只要她在場，你就不能忽略她的存在。她原來跟我在一個單位，現在在銀行上班，是白富美的最典型代表。她自己有時間也玩微商，而且只做高品質的產品，朋友圈跟她買東西都是看中質量好、有品味，很少有人講價錢。了解到阿年是我的聯系戶，種植的草莓不打藥、無公害、品質好，她就發動閨蜜們一起重點推薦，高峰時每天能賣出60多斤，是名副其實的形象代言人。“阿嫂、全全，你們也在啊？我來看看今天的草莓成熟多少了，拍一些圖片發朋友圈宣傳一下。”“阿鳳今天真漂亮!等下跟我們一起吃飯。”我老婆招呼道，幾個女人圍過來，大概想學阿鳳的身材管理和衣服穿搭技巧吧，一會兒嘰嘰喳喳，一會兒笑得花枝亂顫，草莓園里到處充滿溫馨的氣息。不停地有客人或開車或騎電車進園來，小甲媽便跟著到了草莓地里招呼他們。

　　八

　　開窯時間到了，孩子們“呼”地圍到土窯邊來。“小心咯!泥塊還燙著呢，等我挖好了會給你們‘央央甸甸’（壯族人的普通話，香香甜甜）的紅薯。”阿年熟練地刨開表土，用火鉗夾出紅薯，分給他們。“嚯！好燙！”瑞瑞盯著地上黑不溜秋的家伙，又怕燙手，又怕別人搶先開吃，便不停地伸手試探又彈回來。“等下幾家人一起吃飯得了，不用再煮了，孩子們也更開心點。”我交代阿年。“好的!中午燒窯時我多放了一塊五花肉和排骨，土塊還有溫度，我放進去熱一下，砍好雞就得。”阿年把兩個土窯雞拿進了廚房打開。“哇塞！這也太香了，口水流了一地。”阿鳳叫嚷著沖了進去，“等下，等下，先別砍，我得讓朋友圈先吃”待阿年打開荷葉，阿鳳便擺好姿勢連拍了好幾張。“還有紅薯，還有五花肉、排骨，‘嘻嘻’，今天拍新鮮的來發個夠，讓他們饞。”不一會兒，阿鳳、我、阿慧、熊貓的朋友圈都出現了配上文字“請您支持我聯系戶家的草莓園，不打藥的草莓，今天還有。甜甜的草莓，不甜不要錢。另有土窯雞、紅薯、五花肉、排骨。如果有朋友一起過來，還可以到對面樂源農莊吃生態土雞、土菜”的這些美圖，讓人看著都忍不住吞口水。一番操作，桌上滿滿當當地擺上了兩只黃橙橙的土雞，各兩碟五花肉、排骨、酸，中間一大盆雞雜青菜打湯，竹筐里放著紅薯。“先別動！還是朋友圈先吃。”阿鳳打開全全伸過來拿雞腿的手，拍了幾張照片。“還有，要先給奶奶吃對不對？”“小甲舀過來得了，要幾塊雞肉和一點青菜就好。”蘭姨坐在小火爐旁吩咐道，“我在這里吃，樹下我都覺得冷。”說話間，四個孩子已經啃完了雞腿，大人們也都津津有味地吃起來，看來在戶外吃飯，就是多吃得香。“現代人講吃少了，講體驗、互動更多。所以我們草莓園不光要拿出去賣，還要送給人家品嘗，要講生態的故事。朋友圈的效益也在收縮，直播、功能群、接龍開始興起。”阿鳳邊嚼著排骨邊說，口齒有點含混不清，但是道理和事情說得明明白白，大家都點頭同意她的觀點。“我不懂電商的，微信支付我都難，買車票和定房都是瑞瑞媽幫忙。”老良的話頓時讓大家笑罵他還是上世紀的思維。“這個土窯雞的荷香味真爽！紅薯夠甜，排骨入味不錯，青菜實在過癮。”看來瑞瑞媽也是個吃貨。

　　九

　　“我覺得啊，吃什么雖然重要，味道、營養、健康；但更重要的是在一個什么樣的社會背景下吃飯，有國家政策幫扶貧困、有安定團結的環境、有青山綠水；最重要的還是跟誰一起吃飯，和親人、朋友、兄弟姐妹，那才是真正的幸福！”我的話得到大家一致認可。“阿年，剛才我已經掃碼支付了飯錢，你們辛苦整理收尾一下。”“阿哥你客氣了！自己家的雞鴨，付什么錢嘛？”阿年追出來，拿著幾袋青菜和剛才摘的一些草莓，責怪我道。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心想:我和阿年之間，是幫扶人和聯系戶的關系，像是兄弟，又像是朋友，還像親戚，對，就是像大家說的一樣，是結對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