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次搖卦。下卦為水，上卦為蒙。六爻皆不變。六十四卦中第四卦，是謂山水蒙。

　　基本的典籍已經看完。修煉進入第二階段。布下陣法，坐于其中，注入靈力，生成卦象。每隔四個時辰，吾就要重復同樣的步驟。直至搖出合適的卦，修煉才算大成。從開始來算，已經過去兩個旬日了。

　　吾接住沒有任何動靜的古老盒子。三枚銅錢鑲嵌于表面之上，只有同時注入陰陽之力才能將其搖動。只是一回打不開，下一回便要再過四個時辰。在這段空閑的時間，吾繼續在一旁冥想，由不得半點雜念。司空瑛則坐在邊緣之處，看起來什么也不做，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暮”的含義是什么？位于一旁的妖狐眼眸微睞。

　　從那只靈貓那邊稍微了解到了一點他們桃源的故事?！澳骸彪m然可以即刻令人浮想起黃昏時刻的暮色天空，但“暮”字的本意卻是傍晚時刻，并非自然現象、天氣之類的東西，也就是說——和她的那些靈貓同伴不同。

　　那么，起名字的是他們的那位神仙嗎？

　　她眼中倒映著黑發少女毫無波瀾的平靜神色。眉頭平緩，神態自然，還真是沒有一點的不自若。

　　那位神仙……在創造出她的時就知道這孩子會與其他靈貓不同了吧。不會因為自己的弱小而自感卑微，不會因為其他人的阻撓而動搖自己的決心，這樣的家伙似乎是很適合修煉陰陽之術。

　　司空瑛閉上雙眼。

　　只可惜……不夠無情就足夠致命了。

　　那個盒子里，就是陰陽改命之術、從古至今無數人探求的關于“命運”的真相了。寫下它的人本來就無心讓這流傳后世，所以才把它封存于盒子讓她加以保管。有朝一日，讓修煉改命之術的人再次開啟。先不說能修煉的人之少，司空瑛本來也沒有想過把它交給別人。

　　只是呆貓……恐怕是無論如何都想要面對真相吧。

　　從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六十二次搖卦。要打開盒子，不同的人，需要搖出的主卦和變卦都不一樣。搖中主卦易，但要同時搖中變卦卻是難中之難。千年之后的改命者……會搖出什么卦呢？真是令人期待啊。司空瑛緩緩地笑了。所以即便二十日過去了，她也不覺看著這種日復一日的修煉是無聊之事。

　　不過……也許她不想看到她打開那個盒子。

　　四個時辰到了。吾再次催動陣法，踏入其中。吾拿起盒子，再一次地深呼吸。

　　下一次也許就是結束，下一次也許還是過程中的一步。每次拿起這個盒子，都會這般思量。

　　銅錢開始搖動。初爻老陽，二爻老陰，三爻老陽，四爻老陰，五爻老陽，上爻老陰。六爻皆變。主卦水火既濟，變卦火水未濟。主卦陰陽皆正位，變卦陰陽皆不正位！

　　這一次，盒子……打開了。

　　司空瑛在恍惚間，似乎瞧見了種種因果，不知是昨日還是今日?？傊@一刻，還是到了。

　　“前輩，這……”

　　吾并不知道盒子里的是何物。看著是一本極為古舊的書冊，在上卻沒有書名，也不像有人曾經翻閱。明明像是再普通不過，但在這盒子中又顯得神秘莫測。

　　“……一個沒有讀者的話本子。”司空瑛沒有了平時那種嬌艷的笑容。她眼神里流露出的一絲柔情，看著倒是更像司空玟。

　　“剛才那一卦，主卦是水在火上呢。雖有火患，水位于其上，便無咎。而且這也是六十四卦里唯一一卦陰爻陽爻全部正位的卦?！?p>　　吾知道的。然而……

　　“但是《易經》的思想是‘變’的恒在……這樣完美的‘無咎’之態本不可能常在。所以這一卦也代表著盛極必衰。而你的變卦則是六爻皆變，火在水上，‘既濟’變為‘未濟’，六爻皆不正位，本應完滿之事皆未能成一事?！?p>　　主卦是事情的總體趨勢。

　　變卦則是事情的變化趨勢。

　　本應完滿，卻又皆未成！

　　主卦和變卦剛好就是六十四卦中的最后兩卦。一是已成，另一則則是仍未成。然而在解讀的時候卻又不是如此片面的定義。

　　“《易經》中的爻辭說過了，水火既濟卦是‘盛極必衰’，那么火水未濟卦也可以‘否極泰來’。既濟可轉為未濟，未濟也可轉為既濟，六十四卦看似在此結束了，卻又遠遠沒有停止。”

　　吾這樣說道。不然，照著前輩的說法，似乎太過悲觀。那讓吾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想。

　　“成事與敗事其實不過是一個事件是不同側面么……不錯的領悟。”

　　“希望你看完它之后，還能如此冷靜地做出見解。”

　　狐貍如此說道。

　　“前輩看過這本書嗎？”吾問道。

　　“……活得越是往后，越是少看了?！彼究甄谋砬楦鼮閺碗s了。只有在這個時候，不用只言片語，只用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吾就能深深明白她是比吾閱歷多上千年的狐妖，那份世故感、滄桑感是無論如如何都模仿不來，效仿不到。

　　吾終于翻開那話本子。然后吾瞧見了因果、輪回？真諦？如今的吾再想起那個時候翻開那故事的自己，仿佛都能聽到有人在說——

　　“誰能想到，失去和得到竟然是同等的?！?p>　?。ㄐ蜓宰舟E潦草，涂抹較多。）嗚呼哀哉！蕓蕓眾生，各有命數。奈何天道不公，貴賤各異，貧富懸殊。自古以來妄圖改命者多，然最終事成者少。故事雖荒唐，卻無一弄虛作假之言。且待有緣人，閱我狂人之作，當作笑話看罷，當作命運之半分真諦也罷。

　　（正文字跡一改前貌變為工整。）本故事主人公，生得一副吊梢眼，容貌尚且俊秀，然而眉間總有化不開的愁苦。這苦瓜臉配合那雙眼睛似乎形成了他特有的別扭氣質，因此眾人也不喚他本名，干脆只叫他做“吊梢眼”便好。

　　卻說這吊梢眼終日愁眉苦臉也算是大有來由。他出生在江南里一個窮鄉僻壤小村莊，出生過后沒多久一場火災就帶走了他雙親的性命。待他有記憶開始，僅有一姐一弟在家中相伴。姐姐忙于務農，養活家口。弟弟年紀尚小，只會與他在家中爭那并無多少的糧粥。除了身世悲慘了點，他過的日子與村里其他人并無多大異處。然而吊梢眼不僅眼睛長得比較奇怪，想法也跟別人不一樣。

　　這要從一個外鄉人的借宿開始。某天黃昏，挑著竹籃的吊梢眼在田間路上偶遇了他。那人戴著斗笠，看不清臉頰。交談幾句后，那人便跟吊梢眼說要留宿一晚。燭光晃動，影子在風中飄搖。吊梢眼的神態似乎引起對方注意。

　　外鄉人問，你的眼神似乎不甘，是不滿于什么事情？

　　吊梢眼答，不滿于村中全心耕種，卻歲歲仍有人食不飽餓死之事。

　　外鄉人問，你既心存不滿，那你將要如何實現你的期盼？

　　吊梢眼答，先活下去，然后，變得比任何人都要強。強大到命運都在掌控之中。這樣，才能救所有人。

　　外鄉人似乎笑了，不僅是要掌握自己的命運，還要把握所有人的命運嗎。看起來眼神嚴肅而冷靜，實際上卻有意外的熱心腸。

　　外鄉人說，少年，待你陽壽將盡之時，吾會再次現身于你身旁。希望那天到來之時，能看見你實現你所祈愿之事。

　　外鄉人走了，留下幾本修煉秘籍。那一年莊稼本應是歉收，不知為何卻成了豐收之景。

　　吊梢眼想，那人應該是一名神仙。

　　但是那神仙卻看不到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了。

　　十七歲那一年，魔族入侵了他們的村莊。根本沒有還手之力，村莊里的人本多是靈力低下之輩，即便吊梢眼一人擁有著極強的靈力，也只是杯水車薪。

　　再到下個月，通過考核的他就可以去京城修仙了。

　　再過兩個月，姐姐就可以嫁給自己喜歡的郎君了。

　　……明明還有各種各樣的將來，結果都要停留在這個死去的現在了。大家都死了，飛來橫禍這種東西不常有，一旦降臨到頭上卻足以成為滅頂之災。

　　吊梢眼感覺自己氣息將要絕了，卻依然狠狠地瞪視著前方。所以說……這種不可抗拒的“不幸”就是所謂的“命運”嗎？！盡了人事，卻依舊抵不過那能輕易奪取一切的不測風云，最后哀嘆一聲“皆是命數”接受一切，這就是所謂的人生？！

　　永遠都不愿接受，永遠都不要妥協，即便是轉世輪回了也……

　　當年那位神仙來了。可惜，一切與他期許之事相反。吊梢眼，反而是被命運掌控了。

　　——可憐吾鄉人。不幸降生……在這食不飽穿不暖的偏僻田間、不幸……枉死在這不期而至的災禍之中。

　　吊梢眼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仙人明明得道成仙多年，如今卻突然被吊梢眼的不甘憤懣所觸動。那少年的身上氣息突生變數，倒不失為一種機遇。

　　“今日見你如此境地……倒也是替你感到十分惋惜。既然你不愿就此草草殞命，吾也敬佩你的意氣，不如便賜予你改變命運的機會。”

　　仙人卻又露出了惋惜猶豫的神態。

　　“只是……一個人的幸和不幸本就是各有定數的，逆天而為，或許并沒有想象中的美好。”

　　吊梢眼咬緊牙關。說道，只要能改變命運，無論如何都要一試。

　　仙人說，原本他這幾百年就都在凡間尋找著有足夠意氣去挑戰命運之人。為的是想看到，是否真的有凡人可將自己的命運掌握手中。

　　——具有陰陽兩屬性的人才能修煉改命之術。要同時具備兩種屬性，不僅靈力要純凈、還要浸染風水驟變的靈氣、介于陰陽虛實之間的魂魄氣息。你的靈力本身就強大，村子里因魔氣也破壞了原來的風水，村中傷亡慘重，也有了足夠的魂魄氣息。如今你已覺醒了陰屬性，只是要激發陽屬性，還需要你自己慢慢領悟。這樣以后，你才能真正習得陰陽改命術。

　　仙人凝聚靈力，手上顯現出七瓣蓮花。

　　——這蓮花，可助你保存輪回之后保存上一世的記憶和靈力。帶著你的記憶和執念，去把命運的真相看個透徹吧。不過，只有一個人記得一切的輪回轉生，可能太寂寞了……蓮花還可以再庇佑一人，那你……

　　吊梢眼看向躺倒在田野間奄奄一息的狐貍，大概是從山間偶然跑出來的吧。

　　——狐貍嗎。也好，就讓這狐貍伴你輪回。七世過后，若你境界造詣夠深，我會向仙君推薦你為空缺的陰陽司命仙。

　　吊梢眼最后問道，為何要幫他到這個地步。

　　那神仙說，因為為人之時終有憾事，始終還是想看見人是否能改變不幸、圓滿一生。

　?。ㄗ舟E似乎換為另一人。）

　　吊梢眼的第二世是在一個普通的人家。他自小規矩作息，修煉法術，從不惹是生非，常常替鄰里預測吉兇，幫上不少忙。他算出了許許多多，也算出了自己的死期，只是他避過了會在頭頂上墜落的盆栽，躲過了不知道何處放出的暗箭，最終卻依舊喝下了家中被下了毒的茶水。

　　然后到了第三世時，我們都猜到了，也許死亡這種事，避免不了。

　　當然，不僅在這之上。

　　不僅如此，這一世吊梢眼是轉世在一個富貴人家之中。他曾加以干涉，想助父親在一次北方的饑荒之中救下一方百姓時，每每他就要成功時，總有奇怪的第三方勢力加以阻撓，到最后，更是直接持續了九日的烈日高陽，讓最后的莊稼干旱至死。

　　“去嘗試更多的事情吧?？纯茨氵€有什么是依靠著陰術卻做不到的。”我這樣說。吊梢眼去嘗試了各種各樣的事情，最后他告訴我，涉及生、老、病、死之類的，他都無能為力呢。

　　那雙吊梢眼中流露的難過，作為狐貍的我并不懂。畢竟我從小與族人失散，本來就無多大牽掛，自然無拘無束。

　　隔壁的小姑娘曾在見他走過時，念了一莫名其妙句詩，“瞻彼淇奧，綠竹漪漪。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我不知所云，問吊梢眼這是什么意思。他說，那是女子對自己很喜歡的男子所做的形容。若是喜歡，他可以教我念書。

　　從此我盡管喜歡給他在別的地方添亂，唯獨在讀書上并不荒唐。

　　后來，吊梢眼考進了京城修仙學院，按照道理，不是成為神仙，便是成為駐守一方的仙官了。若是成為了仙官，除魔保民一事自是日常。可是好景不長，吊梢眼的父親得了重病，已經是朝夕不保的地步了。

　　吊梢眼從京城回到家中照顧他?？上М斔l現無論怎么加以干預、延緩病情都無效時，他便知道這就是那無法干涉的命運了。

　　僅僅預知未來的陰術所不能做到的東西，如今發生在親人身上。我看著吊梢眼，他雖然不在我面前多言，可是我知道，他比任何時候都要難過。狐貍并不擅長安慰他人，我只能幫他照顧他這一世的爹，有時叼來吉祥的麒麟或是如意珠寶，但用處也不大。就我看來，眼見著病人頭發掉光、形容日益枯槁、日日咳嗽得不能入眠，讓他活得更久一點……豈不只是增長那痛苦的時日。

　　吊梢眼的父親還是死了。這種生老病死的事情，其實再正常不過?？上У跎已坌睦镉幸粋€愿望，那就是拯救別人，救很多很多不幸的人。

　　回到京城后他的名聲越來越大，成為名振一方的仙官。最后一次參加平定魔族之亂的戰爭前，他知道自己這回會喪命于此，他還是去了。因為我和他都知道無可避免。

　　第四世到了。我已經可以化為人形，他又重新變回了孩童。想想眼前一個小孩子其實已經是那么一個老成的人類了，不由得滑稽極了。

　　“若是空閑，不必總是待在我身邊，可以去找回你失散的家人。”有一天，吊梢眼又提起了他以前說過的想法。

　　我最后也是拗不過他，回去故鄉那邊尋找同族的蹤跡。長久以來，我并不去尋找，只是因為見識了吊梢眼身邊太多愁喜，不愿自己也陷入這泥潭之中。不過說到底，也就是害怕了。

　　但我終于還是找到自己家人，只是近親也僅有幾位在世，我依舊跟著吊梢眼一同待著，并不需要理由。他也終于覺醒了，陰陽之術。

　　人間與魔族的戰爭是愈演愈烈，像是許多回天下大亂時的情形一樣，戰爭一旦開始，就只能是不戰死不休。吊梢眼又一次成為了京城的仙官，同時也成為了許許多多場戰役的統領。

　　然后，他又在其中一場關鍵的戰役中，扭轉必敗之局。他只是將軍隊中一名士兵發配到，那士兵卻因為沒走官道，走錯了小路到了某一偏僻處，誤打誤聽到敵軍關鍵情報，由此贏得了最終的勝利。

　　后來……后來呢？

　　魔族那邊輸了這一場后養精蓄銳，較以往更為狡猾，更為殘忍。八年后再次發動奇襲。于粼水一役，全軍皆莫能幸免。死人的血從上游一直流向下游，河水一片赤紅，一直過了七天七夜，這副慘狀未曾更改。我在這片廢墟之中尋找了許久許久，可是卻沒找到我想要找的那個人類。即便已經見過無數戰場，無數血腥，那片恐怖卻依舊是記憶中最為可怖的陰霾。

　　我卻終于找到他了，尸骨已經模糊的他手里卻仍握著那塊別在腰間的紅玉……

　　我感到一種奇異的難受在內心翻騰著，可是我得慶幸，他還有來世。

　　第五世到了。

　　吊梢眼又一次出生在一個普通的人家。鄰里知道這個孩子有異稟，知道他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于是，都去求他了，哪怕，一切都是有代價的。

　　求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的人，失去了最為信任的朋友。

　　讓重病父母起死回生的人，失去了最喜歡的戀人。

　　解決掉怨恨仇家的人，一輩子膝下無子。

　　輪回到了富貴人家的人，一世孤獨無親無友。

　　他們選的時候明明是問心無愧，可是沒了多久竟又開始猶豫后悔。

　　“只求圓滿這種想法……會變成貪婪。”

　　吊梢眼如此說道。

　　我想，命運這種東西本身便是虛幻。

　　似乎誰都喜歡說?！懊\對我太不公平了”、“要改變自己的命運”。無論怎么修改命運，都會失去同等重要的事情……那真的是“天意”嗎？

　　也許根本不是什么天意？只是因為在這復雜險惡的世間里，從來就沒有人能圓滿一生。改變了一個不幸的側面后，早晚又會遇見別的不幸。

　　能用陰術預知后就能改變的稱為運。比如出門撿到錢財、被提拔為官、沒有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摔倒之類的小事。

　　必須動用陰陽術才能改變的稱為命。比如出生、死亡、重病、怨恨、別離、姻緣、求而不得的重要之事這一類。而且往往通過表面直接的手段是無法修改命運的，改變命運必須通過更加細微、不經意的細節。

　　而洞穿了這種真相的吊梢眼……必然因為知道了那殘酷性比別人背負了更多因果。初衷所種下的果早已歪曲，掌握法則的人會直接與世間交手，而天道為了維持自身的運行自有一套方法維持自身正常的運作，那便是以“得到與失去是同等的”這一方式。

　　無數的人來求他，無數的人憎恨著他，無數的人想要得到更多。

　　他沒有繼續去回應那些人的訴求，只是死在一個冬天的早晨。

　　最后一世了。醒來時，吊梢眼發現自己躺在了激戰過后的戰場之上，這一世他作為無親無故的戰爭孤兒而生。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瑛坐在吊梢眼身旁，看著遠方緩緩說道。似乎是他那一世聽過別人說過的句子。他沒有問她這是對誰說的，此去經年，應該也沒有機會了。

　　“一直以來，倒是連累你了?！?p>　　在集虛山后那條小溪沉默許久后，吊梢眼說道。

　　我并不知道如何回復這句話，難道他一直以來只是覺得我是不情不愿地跟他一起？

　　魔族近百年來在人間作惡多端，也是時候結束一切了。

　　這一世，吊梢眼只改了一次命。他要成為最后仙魔大戰的統領之一，就此，與人間強者聯手把魔族徹底驅逐人界，將一切結束。代價是一世孤苦飄零，無親無友。

　　我依然留在他身邊，只是覺得自己似乎也會遭了他的報應。

　　仙魔大戰的決戰是在集虛山上。持續了十年的大戰，最終，他和其他人類贏了。魔族元氣大傷，估計千年內不能再現人間。我在那場戰爭中受了重傷，只剩下了靈體?？墒俏也幌胨X得他連累了我，我從沒有改過自己的命運，所以也從不后悔。

　　吊梢眼在山上建了修仙學院。二十年后，當年的仙人又出現了。

　　“和您當初一樣，終有憾事?！?p>　　這便是吊梢眼最后的回復了。

　　四世仙官，除魔無數，功德無量，決戰功臣。仙人向天界推舉他成陰陽司命仙。

　　離別那天，他并不帶我走，我也沒有提出。只是想莫要擋了他的仙途，而且若是只是因為心懷愧疚才帶我一起，我也不愿。我一向性情剛烈，這種扭捏的事情才不愿做。

　　我笑了，笑得極其諷刺，“顏后璽，你可……保重?！?p>　　他只是留下那塊紅玉，那上面有我的名字。

　?。ㄎ哪┯袔滋幫磕?，像是想再說什么，卻放棄訴諸語言。）

　　以下是修煉陰陽改命術的心經秘訣，若是先天覺醒了陰陽屬性的天賦之人，一旬左右便可習得；若是像主人公一般后天覺醒，則需一月左右習得。

　　…………

　　“這根本……就是……”

　　吾合上話本子，久久不能言語。司空瑛悲哀的眼神看著吾，像是在說，是的，這就是現實。

　　“誰……都無法得救?！?p>　　吾終于慢慢地說出口。

　　要是主人這一劫是死劫的話，那活下去的代價是……不，不管怎么想都不想讓主人承受什么代價，那是吾無法接受的可能。讓……主人自己選擇？或許主人自會有自己愿意做出的選擇？顏后璽當年讓別人自己選擇的結果是……

　　荒誕?？植?。

　　眼前的學院是輪回七世的人類最后一世留下的建筑。

　　眼前的狐妖是見證了輪回七世的悲喜的狐妖。

　　當年不幸遭難魔族是因。如今眼前這一切是果。

　　曾經改命逆天的人類最后見識到了殘酷的命運真相。

　　不管怎么選都是不對。

　　不管怎么選都是錯。

　　因果之中，吾和主人也進入了輪回了。

　　如果吾是像顏后璽一樣的存在……

　　那主人會是誰？

　　遭魔族毀滅的村子。遭山洪毀滅的村子。風水驟變的偏僻山村。風水驟變的南山村子。村人一同死去充滿介于陰陽之間魂魄氣息的村子啊。同樣村人一同死去充滿介于陰陽之間魂魄氣息的村子啊。臨死時才覺醒了陰陽天賦想要改變所有人命運的少年啊，出生就具備陰陽屬性為了保護有朝一日遭遇不測的主人而要改變命運的黑貓啊。

　　因果循環嗎？

　　這又是誰的命運？誰的天意？

　　吾再也聽不到誰的聲音，也看不到眼前的一切了。

　　……去找貓仙大人。

　　貓仙大人可以幫助吾解決這一切的。

　　一定可以。

　　然后吾，逃離了這所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