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父親同意我繼續回到學校上課，只是需要按時去醫院接受治療，而我也妥協了。

　　而我花了好幾天時間去接受從那個突然冒出來的“親生父親”張銘德這個事實，接受了我原來并不是這個家庭一份子的事實。

　　我回到了學校，一切照舊著，對外，我宣稱自己只是生了一場小病，盡管班級里沒有人會湊過來詢問我情況，因為我清楚自己身上的標簽。

　　課間的早操結束之后，母親通過學校的保安找到了我。她手里提著一袋藥，“這是我剛去醫院給你拿的。”

　　我有點不耐煩地說著：“不是還有嘛？”

　　“那個醫生說新進了一批好的藥，說是比你之前的藥效好，你試試這個。”母親臉上洋溢著笑容。

　　我接過了母親手里的藥，“行了，你快回去吧，家里還有很多事吧。”我催促著母親離去，生怕班長碰上惹出什么幺兒子。

　　而我最不希望發生的卻偏偏發生了，班長帶著班上另外兩個小跟班走了過來，表現地十分溫順，迎面笑著說：“阿姨好。阿姨校門口的擔子是你的嗎？保安說不能放雜物的，看到了他會扔掉你的擔子的。”

　　“哦，是嗎？那我現在就走。”老媽望了望放在校門口的一對菜籃，“你同學挺熱情的，好好相處，別打架啊。”

　　我不耐煩地催促著：“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阿姨，路上小心點，阿姨，再見。”班長繼續表現出一副溫順的樣子，沒有一絲破綻。

　　回到教室，我本以為風不會掛起海浪。

　　“鄧肯，你買的什么藥，給我看看唄。”班長示意著另外兩個人奪過了我手里的藥。

　　他接過藥，嘴里念叨著：“什么什么膠囊。”說著，他將一盒盒藥從塑料袋子里扔了出來，他又拿起了那個空袋子，念著上面的字：“第五人民醫院，原來你去第五人民醫院了。早說嘛，我給你介紹醫生，那里的院長是我媽的朋友。”

　　見我無動于衷，他繼續挑釁著我：“現在又不是冬天，干嗎帶個帽子啊。”說完，我頭頂的帽子就被他奪了過去。

　　僅剩下的幾率頭發嚇到了班里所有人，或許更多的是惡心到了所有人。

　　就這樣，我最后那一絲尊嚴也被班長撕得七零八碎，“張恒，去你X的。”說完，我就沖了上去將他壓倒在地上。沒有人敢將我拉開，直到班主任來了。

　　之后，我和他被叫去了辦公室。他的眼鏡被我打碎了，鼻梁也留下了不少淤青。

　　班主任清楚了解整件事的經過之后，把班長的母親和我父親叫過來了。

　　父親像是剛從工地趕來的，褲腳還帶著不少砂石。一進門，父親就低著頭連忙向班主任道著歉：“老師，是我沒管好這孩子，怪我太寵他了。”

　　走廊外面，高跟鞋的聲音越來越近，很禮貌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剛開了個會，所以遲到了。”她很優雅地將包放在了辦公桌上，她就是張恒的母親，看著年紀比班主任還小。

　　“哎呀，寶貝，你怎么被人打成這樣了，可憐我的寶貝兒子了。”張恒母親看到眼角淤青的張恒心疼了起來。

　　“來的時候，我秘書和我說，我孩子被人打了。我呢，沒啥要求，這樣的孩子我覺得不適合呆在這所學校。”張恒母親不緊不慢地說著，她似乎完全看不到我和父親。

　　父親一聽到這句話，急了，“別啊，孩子還小，再給他一次機會。醫藥費啥都我們出。”父親懇求著，而張恒母親并沒有把父親放在眼里，完全無視著父親。

　　班主任說著：“張恒母親，首先我先和你解釋一下，是你孩子侮辱人在先，那個孩子打你家孩子是有錯，但是怎么處分應該由學校說了算。”

　　“我家孩子一向最聽話的，從來都不會犯錯誤。肯定是那個野蠻孩子動手打人在先。”張恒母親極力維護著張恒，“誰對誰錯不是你說了算，這事叫你們校長來。”

　　而之后，校長及保衛科接管了這件事。

　　課間早操上，數學老師以保衛科主任身份站在了臺前，宣讀著關于我們二人的處罰：關于鄧肯、張恒二人的打架斗毆事件，經核實，學校現做出以下決定：鄧肯同學因動手打人，情節惡劣，現給予留校察看處分，張恒同學因為言辭不當、造成同學誤解，給予警告處分。

　　我默默接受了這不公的處分，但是張恒的怨恨對我越加深重。課本上，偶爾會出現小蟲子的尸體，書包有時候會出現垃圾袋。就這樣，教室不再是我讀書學習的地方了，我不敢去上體育課，我不敢去上廁所，因為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出現一桶水蓋在我頭頂上。

　　之后，我放棄了治療。同時，也沒有逃過父親的法眼。

　　一次晚上，父親逼問著我：“你是不是還在被那人欺負。”

　　“沒有，沒有。”我連忙掩飾著。

　　“上次在醫院檢查的時候，那些傷哪來的？”父親追問著。

　　“那是不小心摔的。”

　　“你衣服上都有腳印，你還不肯說實話。”父親兇了起來。

　　我流著眼淚，哭訴著：“沒用的，他們家很有錢，校長都認識他。”

　　父親沒有多說話，一切很平靜。

　　第二天，父親逼迫著我繼續去醫院做化療，母親帶著我去了。后來當我回到學校的時候，所有人都用異樣的陽光看著我，我的書包被扔了出去，就連桌子、凳子都一同扔了出去。

　　我再一次成為了班里的“知名人物”，成為了學校初中部教學樓里討論的話題。我不僅有了一個農村標簽，我還被貼上了禿子、殺人犯兒子、有人生沒人養的野種。

　　后來得知，父親趁著那天我去醫院的時候，他藏著一把水果刀去了班上找到了張恒。但是，水果刀并沒有刺到張恒，因為父親下不了手。而我的所有事情，都是父親被抓到警察局問話之后，張恒的母親查出來的。

　　更可笑的是，那天我去見父親的時候，有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大叔來看望我父親了。

　　父親告訴我，他是我的生父張銘德，他會想辦法讓我去別的國家讀書。而可笑的是，那個說賺了錢就會回來認我的父親讓我別去找他，因為他是張恒的父親。

　　12月，天氣很冷。所有人都穿足了衣服，事情隨著寒冬的來臨漸漸淡了下去。張恒轉去了別的班，而我則等待著生父的支配。我繼續靠藥物與化療維持著生命，治療費是張銘德支付的，整個家庭的經濟條件也逐漸好轉了。

　　母親說著：“最近幾天難得放晴，我把你的被子拿出來曬曬。你爸還托人帶了幾只雞過來，說是給你補補。”

　　“嗯。”對于生父時不時送來的補償我早就習以為常了。

　　那天，太陽很早就“下班”了，天似乎要下起雨了。下課鈴響起，擔心母親曬外面的被子沒有收，我急忙曬了兩本書放在書包里就往外走去。放學路上，我被張恒堵在了馬鵬被堵的那個巷子里。

　　……

　　我踉蹌地站了起來，將掉在地上的書包背在了肩上。書包很重，重到我根本背不起來，我雙腿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眼前，家里放在角落的那根扁擔出現在我面前，當我借著扁擔的力依在墻上的時候，我看到了父親寬大的背影，看到了母親挑擔的模樣，我還看到了外公在做扁擔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