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帶玥出山洞時已是下半夜,此時又御空遠行幾個時辰,終是迎來破曉時。
寥闊之東方天邊,已略略泛紅,就似剛熟的橘橙。再過得一會,出日前最后一陣涼風吹過,紅日正探出一角。
夜玥二人此番遠行之向自不是寧都,若夜再冒然前去圣殿討教,不過只會是眾矢之的,得不償失;二來晚間與那八人鏖戰回合,雖為傷及己身,但那陣法怪異非常,極消真氣,且真氣一去難回,至此已剩寥寥矣。
是以現下二人正尋覓安身之所,以療養生息,恢復元氣。
日上柳梢頭,夜玥二人正行在一官家小道上。歷經一番斟酌,他們已尋得一處停所,乃一普通小鎮。
還未入鄉,鎮外小道上來來往往人流可數。大多是黃發垂髫之輩,偶見幾個背樵中年者。
入鎮中去,卻見中街亦不熱鬧,往來稀疏,且穿著以粗衣麻布者居多。路邊店面也無非是些飯館酒肆,小攤吃食之類糊口生意。
二人找了一家食攤填飽肚子,再尋一處棲身旅舍,便歇下休息了。
卻說那敗者八人,在夜離去之后,他們心覺挫感,頹疲而回歸圣殿。圣殿高層皆震怒,批其八人辦事不利。
八人道之原委,說明夜已臻化境之事,圣殿眾人又驚然。見這八人均身負重傷,卻仍保命歸來,乃不再追責,送至醫部,療其內傷。
之后,圣殿廣發捕令,告前兵馬大將軍夜不念舊情,心狠手辣,殘殺傳功殿主。以金銀靈器為賞,號召全域強者擎拿罪者。能捕則抓,非捕則殺……
昏黃陽光透過窗斜入房中,時間如白駒過隙,玥于昏沉醒來,目視窗外,已是夕陽漸落,黃昏之時了。又在旁側椅子上見夜仍打坐冥想,想來昨晚一役,他消耗匪淺。
再過得幾個時辰,夜結束其冥想,頓覺神情舒暢,精力充沛,身中之氣如滔滔江海,真氣已然回復圓滿。
晚間時分,夜獨自出門采買食物。正于一店鋪等候,忽見小鎮口闖入一群穿著甲胄之人,騎著駿馬風火而來,數量大概有十余人。
只見他們進鎮后直往一顯眼高墻前,其中一人手持巨紙,將其粘了在墻上。
而那巨紙之上,赫然一見竟是夜的畫像。隨后又有人于紙中寫下文字,不過是些彰顯夜罪名之言。
當此之時,這處已匯聚了不少平民圍觀。
聽得一人朗聲道:“此人乃一身負命案之罪大惡極之人,正四處逃亡。若你們見到他,無需驚慌,只稟告圣殿便可。若所言屬實,必有重賞?!?p> 說罷,一眾人等騎著馬匹揚長而去。小鎮一時又恢復平日的安寧,只夾了些略顯突兀的細碎議論聲。
夜連忙遮掩臉面,提上晚餐便回往客棧。
二人秉光夜食,相對無言,默默吃飯。良久后,玥終是不忍住,眼神帶著一絲焦灼,問道:“夜,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夜放下飯碗,道:“什么怎么了?”
玥道:“圣殿喚你赴任,明是再簡單不過,怎會發生如此多事?甚至……你無緣無故成了殺人兇手?!?p> 夜的雙眼閃過一絲哀意,深深望了玥一目,半響后,幽幽道:“傳功殿主,逝世了?!?p> 玥心神一動,面色驚詫。雖于群英大會上聽得此話,但由夜親口道出,仍覺不可思議。
“那晚,我前去面見傳功殿主,當時他便已臥病在床,氣息孱弱,日薄西山;但我運真氣于他,亦絕不至于次日即亡。當時從傳功殿主口中得知,置他于垂危之地者,乃是圣殿之人。至于兇手,由昨日群英大會后,已料到就是當時在場那幾位。”
“而傳功殿主之死,定也是他們所為。然后施展陰謀,嫁禍于我,只不過欲借此將我除掉,好作個一石二鳥之功。這一切不過是他們欲成事而消除有可能之障礙罷了?!?p> 玥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那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夜冷冷道:“不論是出于殿主之托,還是大局安定,亦或是自己心意,我定要攪了這局,令之不得好果。”
隨即又轉暖柔聲向玥道:“玥兒,我打定主意了,明日將再回寧都,你便留在此地吧。這小鎮乃一純樸良善之地,待于此大大好過同我前去?!?p> 玥自知若執愿跟去,不過多了一累贅;可又擔心夜之安危。此番玥無其他之言,只靜靜低頭沉思,默不作聲。
見狀,夜抱了玥在懷里,說道:“玥兒,我答應你,我定會將性命放于首位?!?p> 玥將頭抬起,眼中帶有些許泛紅,“夜,我只恨我不識武,不能為你分憂?!?p> 夜輕輕一笑,道:“我無需玥兒懂武,我只愿可盡我所能保護玥兒便好?!?p> 聽罷,玥方略略回轉。伏在夜胸上,不再言語。
月光如煙如霧,透之參天大樹,被分得支離破碎,如一張網般照至閣樓。一夜無話,幽幽而逝。
次日,玥為夜整理好行裝,一同至鎮口處。夜再叮嚀了玥幾事,便擁抱作別,獨身前往寧都。
此番比來時更加迅速,只消幾個時辰又回到了寧都。
這時時近中午,光天化日。夜料想現下寧都大小街巷已盡有追捕自己的通緝令,于豐厚獎賞下,人自皆知,應是眾矢之的了。
故不立即進城,當下于城外一林間歇息,等候黑夜而進城。
當此之時,寧都城內,圣殿正對的那條主道上,正浩浩蕩蕩行過大批人馬。而那人群之首,猶見兩人各持一大匾,其書有云:
“流芳百世,遺愛千秋;音容宛在,浩氣常存?!?p> 話說當日群英大會圣殿一方當眾說道將為傳功殿主舉行葬禮,而后選定日子正好今天。
這浩蕩之隊伍,便是為傳功殿主送行之人了。而傳功殿主正式出殯即是今晚。
夜幕已至,夜身著黑袍,輕易遁入寧都。
今晚乃傳功殿主出殯,街道上各種彩飾已除,獨留白色;歡愉享樂之地亦已關門歇業,路上也無甚閑逛之人。此時寧都了無往日鼎沸之景,晚風一起,竟有些許蕭索。
覺察寧都與往日有異,卻不知其因。夜索性于路上前行。
正思索著路上行人為何如此稀疏,剛巧瞥見前方巷子黑處有三道彪悍身軀正圍剿一柔弱男子使其無路可退。
夜微微搖了搖頭,輕嘆一聲。
那三大漢正要向男子伸手動粗,忽覺背后一涼,再轉身看去,只見一個身影立在不遠處,靜靜望著自己。
“你是何人?休管閑事,速速滾開!”一人喝道。
夜靜立不動,只施展開精神威壓于三人之上。
那三人登時只覺空前的悸意涌上心頭,猶似瀕死之狀,一時看夜的眼神充滿著恐懼。其雙腿抖顫,見夜未出手而來,急忙拔腿跑遠。
夜然后淡淡向那男子道:“你走吧?!?p> 男子連連跪謝,三叩之后便往外走去。
“等一等,”忽然又聽得夜道,“你可知今晚寧都為何如此凄涼嗎?”
男子頓足,聞夜此問,暗噓一氣,恭敬回道:“回大爺的話,今乃是圣殿傳功殿主出殯之夜,寧都大街小巷彩燈花飾皆被換下,店鋪也大多早早關了門,路上行人稀疏,故小人才落了個空?!?p> 夜心中暗驚,卻不表露,淡淡道:“可知傳功殿主靈堂設于何處?”
“就在殿主府邸?!?p> 夜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你可以走了?!?p> 男子再施一禮,這才離去。方在此時,他隨意轉眼斜睨至路邊磚墻上,見貼有一示,示中有畫,見畫中之人,竟與適才救他之人頗為相似;再略略細思,雙目頓時一片駭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