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靈語中，希菲塞琳娜米亞意為“銀月歌者”。

　　成為蘇納之森的女王之前，她曾是“月之祭司”一族中最耀眼的存在。

　　這份耀眼不僅源于她精妙的魔法掌控，更在于她廣博深邃的智慧與高超的政治手腕。

　　那優雅高貴的笑意背后，潛藏著狡黠、善變與精明。

　　雷歐對她的第一感覺是“可怕”。

　　這恰恰說明，他們本質上是同類。

　　人對與自己相似的存在心懷戒備，再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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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靈女王背靠著窗臺的護欄，雙手交疊置于身前，姿態放松。

　　窗外，日光如黃金的輕紗般籠罩在庭院里，幾株葉片邊緣泛著淡淡的銀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她嘴角牽起盈盈笑意，一如初見。

　　幾聲清脆婉轉、如同水滴落入玉盤的鳥啼聲從庭院深處傳來，更襯得書房內的靜謐。

　　靈動的眼眸倒映著眉頭微蹙的雷歐。微風拂過，帶著青草與淡雅的花香，撩動她額前的金發。她這才緩緩開口：

　　“你想要從我，從一個女王的口中了解什么呢？。”

　　雷歐可不想與這樣的人兜圈子，讓她把控了談話的節奏，他言簡意賅，直奔主題：

　　“你似乎知道菲莉斯的來歷？”

　　女王輕輕一笑，毫不在意他語氣中的鋒芒，毫無女王的架子，反倒像鄰家女孩般回應：

　　“我們精靈的生命可比你們人類漫長得多。記得一些你們遺忘的歷史，不是很正常嗎？”

　　雷歐不會被她的表象迷惑：

　　“你刻意引導我們去那里。你想知道什么？”

　　“原本覺得你應該還挺有趣的，不像我認識的那些帝國人一樣死板…”

　　她美眸輕轉，恍然般捂唇輕笑:“噢~是保護欲嗎？真青澀呀！小心哦，你的小女朋友或許會反感的！”

　　雷歐擅長插科打諢，也擅長應付這種人，但眼前這個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女人”扮小姑娘，只讓他無奈。

　　若非涉及菲莉斯，他或許樂意奉陪。此刻，他沒這份心思：

　　“你說得對，面對她的事，我確實會這樣。這對我很重要。我請求你，給出答案。”

　　女王曼妙的身姿輕旋，繡著金絲的長裙如流云般飛揚起伏。

　　她腳下輕點，如同繪本中躍動的精靈。

　　裙擺拂過地上放置的小花，花枝搖曳仿佛一同起舞。

　　步入堆滿藏書的房間落座后，她語氣中的調侃也消失了：

　　“你不像我兒子口中那般狂放張揚嘛……精靈知曉一些帝國人類忘卻的歷史，不足為奇。不如說，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答案？”

　　女王點破心思，雷歐目光堅毅，毫無猶疑：

　　“白龍！‘本能召喚’能否徹底控制？”

　　悠長的歲月讓希菲塞琳娜米亞見識過無數人類。

　　雷歐不知道的是，眼前這個女王年輕時，也如同她的孩子一樣，曾逃離蘇納之森，足跡不僅停留在人類帝國，也遍布半精靈與矮人的城邦，甚至永凍雪原上的“海因里希魔導國”。

　　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與事后，年輕的她得出一個結論：

　　唯有愿意犧牲自我守護他人者，才稱得上“真誠”。正因如此，她才選擇了阿爾的父親作為伴侶。

　　雷歐目光中的堅毅，飽含著同樣的“真誠”，一如她丈夫年輕時的模樣。她已多年未在他人身上見過這種“真誠”。

　　但她仍輕聲問道：

　　“答案很簡單，但做起來極其困難。恐怕會生靈涂炭，國破家亡，甚至賠上自己的性命。這樣你能接受嗎？”

　　女王的話里的意思非常明顯了，雷歐怎么又會聽不出

　　——消滅龍族。

　　答案確實簡單。以人類之渺小，對抗一頭巨龍已難如登天，遑論消滅整個龍族？

　　至于自己的性命，雷歐毫不在乎。即便腦中那個不屬于他的聲音在反駁，他也置若罔聞。

　　雷歐沉默片刻，嘆了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他語氣平淡，眼中卻燃著火焰：

　　“那就只能消滅龍族了。”

　　“看你說得很輕松，早有計劃了？那可是伴隨卡瑞達大陸萬年的存在，凌駕眾生之上的種族。”

　　女王滿臉笑意，并未出現雷歐預想的反應，讓他頗感意外。他坦言：

　　“想是想過，也就想想。計劃嘛……呵呵，我倒是想單槍匹馬殺上門去，砍瓜切菜般解決……”

　　他打趣著，面色隨即一沉，“既然說開了，我也不隱瞞。我想向精靈族借一樣東西。”

　　“‘遺跡里的圣器’？”女王眨眨眼，語氣平靜得可怕。

　　“我很想問，為什么你連這個也知道……”雷歐心驚，隨即收起了內心里的算計。事已至此，唯有真誠坦白：

　　“為了那個目標，為了菲莉斯，我向精靈族的女王請愿，允許我們進入那個遺跡。”

　　“你可是在向一位異族的王請愿哦。若是我個人，倒沒那么復雜。”女王俏皮地回應。

　　雷歐整理思緒，朗聲道：

　　“你是精靈族的王，這是事實。允許我們進入‘月之森林’，見到精靈龍，不代表遺跡也任由我們擅闖……我明白，向王請愿需付出代價。現在的我恐怕付不出任何實質之物，即便如此，我仍要發出請求。”

　　女王注視著眼前的人類。

　　他或許如她兒子所言，張揚、隨性、自由。但她知道，這只是因為未曾觸及心中的“圣地”。

　　那個名為菲莉斯的白龍少女，便是他所有的牽絆。若非事關這小姑娘，眼前之人絕不會如此“卑躬屈膝”。

　　“從各遠征隊抽調的精銳，連同本國王子，夠份量了嗎？”女王收起俏皮笑容，氣質陡然變得沉穩。

　　“這確實是大禮，我沒理由拒絕。可我深知無力支付這份禮物的代價。請告訴我，我該怎么做……”雷歐心中忐忑。

　　“現在的你，當然沒有能力。我選擇相信未來的你。”女王的目光變得深遠而溫和，帶著一種審視未來又隱含母性擔憂的復雜神色

　　——那是對種族延續的考量，也是對眼前這個人類及其所牽涉白龍潛力的押注，

　　“在你的一生中，若我的兒子，或整個精靈族面臨危機，你能施以援手，僅此而已。”

　　她頓了頓，語氣輕松了些：“不用怕，精靈的壽命遠超人類。或許你根本活不到那一天呢！”

　　這并非戲言。時間尺度上，他們差異巨大。

　　一個人類的一生，如何與精靈并行？但雷歐不這么想。或許是出于對阿爾的關愛，或許是對自己的報答，但她終究是一族之王。

　　雷歐的沉默并沒有持續太久，他自詡自己下流卑鄙攻于心計，但不妨礙他也具有豁達和開朗的特質，他想得很清楚：

　　若真有那一天，就當是給阿爾小兄弟當打手，接了個委托罷了。

　　“我接受。只是我人微言輕，實力平平，未必能力挽狂瀾。但我答應你，因為你幫助了菲莉斯，也幫助了我。”

　　他恢復慣有的不正經，“我自認不是什么善良仁慈之輩，但既然答應，就必會做到。這是我的信條。”

　　“嗯，我相信未來的你，也會如此。”女王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姿態放松了些，“好啦，這事算圓滿了。下一件呢？”

　　“下一件？”雷歐有些摸不著頭腦。

　　看他呆滯的模樣，女王撥開飄落的金發，輕笑：

　　“看來，你也是個為了自己的愛人，會把一切都拋之腦后的傻瓜嘛！”

　　雷歐不好意思地撓頭，心里樂開了花：

　　“我們還沒到愛人那一步呢！我是很同意的，只是菲莉斯臉皮薄，我還得繼續努力！”

　　他話鋒一轉，頗感無奈：

　　“維多克帝國的王，想重新跟精靈族展開醫學交流。但是說實話，他言語不詳，我也就知道這么一點，合作怎么談，帝國能拿出什么誠意，我可就真不知道了！”

　　“我那個寶貝兒子的胡鬧，倒給了你們王一個完美的借口呢！”女王笑意吟吟，“你也不簡單，趁機截胡了。不知你們的王知道了，會不會砍了你？”

　　“嘿嘿，其實這事說起來，還真不怪不到我頭上！真的！我當時可不想利用你兒子的！誰知道我們那個王啊，按不住國內的反抗勢力，害得我千里迢迢把阿爾送到家……原本我想自己偷偷溜進去，神不知鬼不覺，多好！”

　　“你這樣說話舒服多了！這幾天那些長老、議員，都快煩死我了！”

　　“連精靈族也逃不過這些啊，嘖嘖……”雷歐咂舌，“你們和帝國怎么談，我插不上手。但我能保證，這個時代的王，絕非你過去了解的任何帝國朝代！精靈應該吃不了虧。”

　　女王笑意吟吟，語氣輕松，絲毫沒有半點王的架子，好像之前談論的倒像是嚴肅的國事，現在反而是朋友間的插科打諢。

　　“聽你口氣，似乎并不喜歡你的國家，你的王？甚至身邊還有個死敵當同伴。連你都這樣，怎么讓我信你的保證？”

　　“嘿嘿，我是特例！我也就是個普通平民，身上可沒有貴族的枷鎖。不如這么說，這個國家已經開始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王做這一切的目的，只是為了讓所有跟我一樣，或是不如我的人，能不受壓迫和剝削，免受貧困與饑餓，人人平等。”

　　帝國的變化，我們精靈雖然不問外部的事，也多少知道一些。只是，帝國根深蒂固的烙印，真能那么簡單就能改變？歷史上，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故事，可哪一個都沒有做成，你說人人平等……可哪怕如我們精靈一般，也很難到做到。”

　　女王所言，最有力的證據便是那位渾身纏滿繃帶、散發藥香的存在了。這是她無法回避、也難以完全認同的現實。

　　“不錯，人心中的成見如同大山，難以撼動……但對我來說，并非不可能。”

　　雷歐眼神銳利，“國家間如何消除偏見，我不懂。但最普通的民眾互相了解，從來就不難！且不說人類與精靈共生的國度，就說我自己——”

　　女王眼中波光輕閃，饒有興致地傾聽。

　　“你看，與帝國爭斗千年的獸人，我甚至曾親身奮戰在對抗他們的第一線。但我依然結識了那位獸人同伴。

　　我們未曾遭受龍災，巨龍只存在于傳說。但我卻與巨龍結下羈絆。

　　我本與精靈族毫無交集。但你的兒子，他的護衛，還有那位小姐，都成了我的朋友。

　　我橫跨了三個種族，三個完全不同的文明，我們之間唯一的共同點，只有我們彼此都行走在這片大地，我們同樣接受自然的饋贈與洗禮，我們也同樣有開心，難過的時刻，我們都有自己的家人……”

　　說到家人，雷歐心中漠然…他與菲莉斯都沒有了。

　　女王敏銳地捕捉到他那一瞬的落寞。

　　她沒有表露情緒，只是通過他這一番稍顯幼稚的發言，她再次確信：

　　眼前這個小小的人類，將來必定可以幫助自己的兒子，幫助整個精靈族，甚至他或許真能改變世界。

　　“可你自己也說過，你是特例。是你的經歷、你的性格，造就了這一切，才有這樣的想法……我相信，無論種族、文明或國度，人心底大抵相似。許多人拼盡全力，只為安穩度過一生，無暇去塑造更多敵人。”

　　女王雙手托腮，宛如鄰家少女。隨后說出的話，卻讓雷歐心頭一顫：

　　“但是！你剛才的話里，沒有我嗎？難道我和你不是朋友嗎？”

　　“和王當朋友嗎？呵呵，我可有類似的經歷！不會上第二次當了，還是不要了！再說，你丈夫可能真會劈死我的，我才不敢！”

　　跟王當朋友？開什么玩笑！王就只能是王，絕不是你的朋友，這是真理！

　　希菲塞琳娜米亞失望地嘆了口氣，瞇起眼，有些氣惱：

　　“哎！你也不行嗎？自從成為了你口中的王，除了他，也沒什么人能陪我說些心里話了。相處太久，他的反應我都能猜到，不好玩了！連我的孩子長大以后也變得不好玩了！你真的不能當我的朋友嗎？”

　　雷歐呵呵冷笑，眼神飄忽，意識里開始不斷向菲莉斯求助：

　　（快救救我啊！）

　　（這么漂亮又富含魅力的精靈女王，求你當她的朋友，這不好嗎？）

　　（別鬧！你沒看她滿嘴都是玩嗎！不僅玩弄她的丈夫，還玩她的兒子！我可不想變成她的玩具！）

　　（也許，她真的只是沒有人能夠陪她聊天呢？）

　　（那我也不信！實在沒辦法，那只能把你供出來了！）

　　雷歐無視了菲莉斯帶刺的目光，嘻嘻一笑：

　　“噢！我明白了，您是需要一個聊天的同伴！我這里有個推薦的人選！我家菲莉斯！您也知道，她可是白龍啊，博古通今學識淵博，一定可以成為您的好朋友！”

　　希菲塞琳娜米亞優雅起身，撫平華貴長裙，踏著輕巧步伐走向門口。

　　輕紗般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她行走的路徑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仿佛踏著光之漣漪。

　　纖長的柔荑搭上門把，她停下腳步，并未回頭：

　　“她可是你最珍貴的寶貝。這樣讓給我，舍得嗎？”

　　雷歐看不清她的臉，也能想象那份“狡黠”：

　　“舍得舍得！我家菲莉斯最近正研究精靈語呢，你們正好多多交流！”

　　女王甩了甩柔順金發，嘆息聲隨著門扉開啟傳來：

　　“哎……要是你能比我的孩子再高大一些，或許他真的會砍了你呢！接下來，為了你的‘寶貝’，這幾天可要好好學學你的精靈語！我會讓阿爾賽彌多指點你的。”

　　堆滿藏書的書房里，只留下呆坐椅上的雷歐。

　　他揉了揉鼻子，確認了那是希菲塞琳娜米亞身上遺留的香味，聽著門外隱約傳來的三位少女的輕語，再次抹了把冷汗。

　　心里不要臉的想到：阿爾！還好你的隊長身高不合格，不然你就得改口叫我老爸了！

　　他呆坐在椅子上，趁著這個空閑，思索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

　　書房內重歸寂靜，除了他靜靜的呼吸聲，只有日光悄然移動，在古老的書脊上投下新的影子。

　　窗外的鳥鳴也漸漸稀疏，融入平靜的景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