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之后，林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病房看了江梅，也看到了江梅的母親。

　　干癟黝黑的皮膚，突出的眼眶，斑駁的白發，無神的雙眼，破爛的衣衫。

　　若不是看過病歷，林葑絕對不會相信，面前的這個人，只有三十七歲。

　　見這人長成這模樣，林葑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兩眼。

　　身為大小姐的林葑，怎么會見過這種最底層的人呢？

　　見此人，林葑心中，為之一顫。

　　“醫生，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啊？”江梅的母親被打量的有些發慌，于是便如此問道。

　　林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么盯著人看，多少有些不禮貌。

　　“沒什么，沒什么，抱歉。您以后的治療就由我和我的團隊來為您完成，我今天過來跟您打聲招呼。”說著，林葑微微鞠了個躬。

　　林葑在病房里寒暄幾句之后，就離開了。

　　她今晚上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和老媽好好談談。

　　走在回家的路上，林葑便嘆著氣，邊看著窗外的風景。

　　現在的她，甚至不知道要和老媽說什么。

　　是跟老媽說以后有事不要瞞著自己了，還是說要老媽好好休息，不要再管公司的事情了。

　　林葑意識到，這兩種說法都十分地不現實。

　　她不安地擺弄著安全帶，想著到底和老媽說什么，想著如何能讓老媽以后有事的時候不再瞞著自己，想著如何讓老媽多休息。

　　就在這時，她的電話響了。

　　“林葑，今天晚上媽媽和你有話要說，你早點回家。”打來電話的是林柔，林葑能從電話這頭聽出老媽的疲憊。

　　“我知道了，我正在回家的路上，我也有些事情想和您說說。”林葑緩緩地說道。

　　她真的很發怵，十分發怵。

　　她希望司機將車開慢點，這樣，自己就可以晚點回家了，這樣，自己思考的時間就會多一些。

　　可是，該來的還是會來。

　　林葑現在的這種感覺，就像是上中學的時候，自己在學校里犯了錯誤，被告訴了家長，晚上回家要接受批評一樣。

　　可這次，錯的明明不是自己，為何自己會有這種感覺呢？

　　林葑進家門的時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這么害怕，見到客廳沙發上，老媽疲憊地身影之后，她明白了，她是害怕老媽親口跟自己承認，她得了心衰，她活不長了。

　　“媽，我回來了。”林葑走到客廳，看著老媽。

　　見到女兒回來了，林柔臉上的疲憊立馬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笑容。

　　“來，先吃飯，吃完飯之后再說。”

　　林葑低頭想了想，然后點了點頭。

　　見女兒興致不高，林柔上前拍了拍女兒的后背，然后拉著女兒向餐廳走去。

　　雖然滿桌都是林葑喜歡吃的菜，可是她并沒有什么胃口。

　　她拿著筷子戳了戳被做得十分精致的菜肴，然后看了看低頭吃飯的老媽，最后隨手夾起一葉青菜放進嘴里。

　　好苦，她從未吃過這么苦的青菜。

　　林葑苦笑了一下，她知道不是青菜變苦了，而是自己的心境變差了。

　　現在的她，吃什么都是苦的。

　　她搖了搖頭，然后又去夾起一葉青菜。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正在夾菜的林葑抬起頭，用詫異地眼神看著老媽，老媽為什么要念這句詩呢。

　　“我知道，你查了我的病歷。”林柔十分平靜地說道。

　　“媽，您，您為什么要瞞著我呢？”林葑也終于繃不住了，她十分急切地問道。

　　林柔笑著搖了搖頭，然后反問道：“你以后究竟想干什么，是想干醫生，還是想經商？”

　　這。。。。

　　林葑真的不知道自己以后想干什么，若是老媽的身體沒有問題，那她肯定會選擇醫生。

　　可是現在，她不能看著老媽一個人扛下林家所有的工作，她也是林家人啊。

　　“我。。。。”

　　林葑低下了頭，她明白了，老媽不告訴自己這件事，就是為了不影響自己對未來的選擇。

　　“你不用擔心我的，你是醫生，你也知道，我還有器官移植這條路可以走的。”林柔慈祥地笑著說道。

　　林葑先是抬頭看了看老媽，然后又很快低下了頭。

　　她覺得，她現在完全無法面對老媽。

　　作為醫生，她清楚的很，就算是老媽進行了移植手術，也再也無法像正常人那樣生活了。

　　“兩個我都要。”沉思過后，林葑抬起頭，用堅定地眼神看著老媽，“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會兩個都要。”

　　“你大可不必這樣的。”林柔用心疼地眼神看著女兒。

　　“可是我必須這樣。”

　　看著女兒堅定的眼神，林柔點了點頭。

　　“那好，我答應你。你要是什么時候覺得累了，就隨便放棄一邊，無論你放棄哪一邊，我都會支持你。”

　　這時，林葑恢復了往日不著調的神情，呲著牙，笑著對老媽說道：“多謝老佛爺，奴才遵旨。”

　　林葑的笑，不是給自己笑的，而是笑給老媽看的。

　　她真的十分痛苦，一邊是自己的理想，一邊是生自己養自己的老媽。

　　她兩邊都不想拋下，也都不能拋下。

　　見女兒如此，林柔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然后說道：“快吃飯吧。”

　　雖然事情說完了，但林葑的心中一點也沒有覺得輕松，反而覺得更加沉重了。

　　看著女兒這個樣子，林柔心中也十分的難受。

　　自己想讓女兒無牽無掛，可自己都沒有做到無牽無掛。

　　飯后，林葑沒有和往常一樣回屋看醫學文獻，而是和老媽到了書房，學習怎么處理企業的事物。

　　讓林柔十分驚喜的是，女兒還真的是經商這塊材料。

　　不知不覺，兩人就聊到了晚上九點。

　　“媽，九點了，您該睡了。”

　　“睡什么啊，時間不是還早嗎？”

　　“患者怎么能不聽醫生的話呢？以后您要少喝水，多注意休息，有什么可以我來干的事情，讓我來代勞就好了。另外，以后我會每天監督您按時吃藥的。”

　　林柔笑了笑，然后摟著女兒說道：“好，我聽醫生的，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