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沒急事 找你吃飯
江若弗又坐起來,只感覺瞌睡蟲全都被趕跑了。
這才是第一回互換這么長時間。
往后若還換,她豈不是還要看更多這種場景?
江若弗一想,只覺得頭大。
下意識把衣裳攏了攏,抱著腿坐在床上。
頌卷送完釵青回來。
看見自家世子抱著腿坐在床上。
不知道為什么,頌卷竟然覺得自家身量高大頎長的世子有點弱小又無辜。
還有點莫名的可憐。
頌卷愣了一下,才道,
“爺,釵青姑娘已經送回去了,依著您的話,沒有驚動任何人。”
江若弗弱弱地應了,
“那就好。”
頌卷忙道,
“爺還要繼續睡嗎?”
“奴才給您把燈火剪了吧?”
他拿起剪刀就要去剪燃著的燈芯。
江若弗忙出聲制止道,
“不用。”
“我還想坐一會兒,把這蠟燭燃著吧。”
頌卷聞言,多點了幾根蠟燭,又替江若弗重新燃起了檀香,屋子里那股子嫵媚的女子脂粉香氣逐漸被驅散。
江若弗看著窗外,從漆黑到微微亮。
星星逐漸散去。
她終于是感覺到困了,才一頭睡下去。
待她醒來,外面已經是艷陽高照了,她方起身,就有下人端來了鹽茶金盆給她洗漱。
今日給她束發的不是頌卷也不是別的小廝,而是一個小姑娘。
來伺候她,還有點不安,手有些抖。
但見江若弗沒挑她的錯,也就安下心來了。
頌卷特意讓屋子里的人換了一批下去,屋子里也有幾個換成了姑娘。
而江若弗沒有發現什么不同。
只和往常一樣。
頌卷暗暗松了口氣。
下人端來滿桌的羹肴。
頌卷恭敬道,
“這是廚子做的幾個新菜式,還請世子爺品鑒品鑒。”
江若弗點點頭,拿起了筷子。
頌卷將一碗鱉甲枸杞湯放在江若弗面前,
江若弗從善如流地拿勺子舀湯喝了。
頌卷盯著江若弗喝下去,才放下心來,暗暗長出了一口氣。
頌卷帶上笑道,
“爺,這湯味道怎么樣?”
江若弗猶豫了片刻,道,
“不錯,挺好的。”
頌卷聽了這夸贊,帶上幾分意味不明的笑,
世子確實需要好好補補。
吃過早膳,江若弗收到自百聚樓遞來的信,信上只有,“過來”二字。
但看這般筆墨豪放的字跡,她也認得出是溫孤齊所寫。
出門時,恰好碰上李氏要出門。
江若弗想起來,之前溫孤齊說與家里人關系淡,不必多言語。
江若弗便朝李氏點了點頭,算是碰面,道了一聲,
“王妃玉安。”
江若弗便抬步走了,心里忐忑著,這應該夠淡了吧?
李氏的眸中有驚訝與意外。
江若弗走了半步,又覺得這樣背向長輩似乎不大妥當,一貫的教養讓她自覺退后幾步,走在了李氏后面。
“您先請。”
李氏愣住了,齊兒……是在和她說,讓她先走嗎?
碰見她,沒有扭頭就走,還向她問好……
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要知道齊兒從前根本就不理她,遇見她,只恐走得沒有風快。
李氏的嘴角不自覺地彎了起來,江若弗見李氏竟然半天不挪動步子,又問了一句,
“您不是要出去麼?”
聽見了這聲音的李氏渾身都是輕飄飄的,
她忙轉過身道,
“是,是,今日我要出去,想去看看布匹,買些回來給你和幾個弟弟妹妹做春衫。”
“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料子的,重錦的還是薄織的,要繡鳥獸魚蟲還是神獸重器?不然換些新鮮樣子?我知道有一位繡娘能浮繡流云紋,不然———”
李氏看見江若弗熟悉的面無表情的樣子,說話聲突然戛然而止。
李氏心里咯噔一下。
是了,齊兒不過同她多說了兩句話,她竟然就這樣沒譜沒邊地一大簍子抖話。
這下子,齊兒怕是更會嫌她口舌啰嗦,掂量不清楚身份吧?
李氏心中一陣懊惱。
然一道清冷中帶著溫和的聲音響起,
“王妃決定就好,我不挑的。”
李氏聞言,都有些意外,
齊兒…這是回答自己了?
李氏心里翻涌著心酸與喜悅,
“好,我一定挑幾匹好料子回來給世子做春衣。”
江若弗淡淡道,
“那多謝王妃了。”
李氏聞言,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齊兒……終于是肯開始接納她了嗎?
江若弗出了門,心中還直犯嘀咕,世子說和家人關系極淡。
瞧著王妃親切而關懷備至的樣子,實在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還親自去選布匹給世子做春衫,問得事無巨細,親切又慈愛,儼然不像是不熟的樣子。
難不成,世子是開玩笑逗弄她的么?
照世子的性情來說,這不應該。
江若弗沉思了片刻,忽然明白了溫孤齊的用意。
世子,應該是怕她說多錯多,所以才這么告訴她,有意讓她謹言慎行,不要因此露餡的罷?
江若弗越想越覺得自己想的沒錯,唯有這樣,才能講得通今早上的事情。
江若弗這般想著,心里也對其他幾位溫孤齊口中“關系淡”的家人有了點預判。
上了街,馬車停在路邊一會兒,江若弗便聽街邊說書的先生繪聲繪色,
“你們猜怎么著!”
眾人追問道,
“怎么著?”
說書先生道,
“我們的顧狀元聽了太后這話,直接就道,既然青州正值災荒,臣等自當為朝堂排憂解難。”
“當時顧狀元是長袍一撩,大跪殿前,高聲道,萬乘之尊,威權不移于郡小,但王土之上,縱使郡小必有王臣,我顧云旗,自請前往青州,為陛下與太后監察州縣百官,揚威于天,擒災滅旱,扼定中原!”
眾人聞言,無不佩服,紛紛驚嘆道,
“果然是我們的狀元郎,就這剛剛考上狀元就請求下放的氣魄誰能有?”
有女子面色露出向往和傾慕,
“顧郎說的可是扼定中原啊,誰還能有這樣的氣魄!誰敢說要扼定中原?”
“顧郎當真是氣魄宏大,只是想想都叫人覺得心悸,這世間,誰堪與顧郎一比?”
這話一出來,眾女子附和,
“是啊,長安之內,只怕無人堪比了。”
卻有男子沉著臉反駁,
“我大昭多才俊,怎么可能無人能與顧云旗比,你們這些女人就知道一天到晚看那些生得好的,皮相有什么用?”
有女子反駁,
“就算不論皮相,顧郎也是這一輩的俊杰,你們敢說自己比顧郎學識淵博,氣度過人嗎?”
“而且要論長相,長安城里的美男子何止一個,丞相家的公子,溫家的長郎,太尉家的少將軍,特別是還有陳———”
說話的人戛然而止,突然閉上了嘴,似乎是意識到自己提了什么不該提的名字。
江若弗聽著,不知為何,她覺得那女子是要說陳王世子。
只是卻突然捂住嘴,不敢言說了。
說話女子旁邊的人忙拉住她,
“慎言!”
“說那位就和妄議皇室一樣,怎么能胡說。”
說話的女子聞言,忙往回找補,
“反正,這長安城里這么多生得好的男子,我們偏偏只敬仰顧郎,可不是因為臉,而是因為他的氣度胸襟,你們……”
后面的話,江若弗沒聽了。
左不過是些爭辯罷了。
她想,原來沒注意,現在才發現這長安城里的人,原來怪喜歡拿世子和顧云旗比的。
這才幾天,她就已經聽了兩回把這兩人名字提到一個地方比較。
百聚樓天字號,溫孤齊站在窗口往下看,見江若弗已經到門口了。
他坐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江若弗就推門進了。
江若弗忙問道,
“可是江家有什么急事?”
溫孤齊淡淡道,
“沒什么急事。”
“點菜吧。”
菜上了,溫孤齊卻只是慢條斯理吃了幾口面,
“我身上常配一塊玉玨,你今日帶了沒有?”
江若弗忙將腰際的玉玨取下來,遞給溫孤齊。
想必是這玉玨很重要,所以世子才這么急著取。
溫孤齊接過,也沒說什么,就把玉玨掛在了腰上。
不知為何,明明就是自己的身體,而且坐得這樣近,江若弗卻覺得眼前的人有千萬里遠。
是刻意而克制的疏遠。
她卻沒有辦法拉近,也不敢拉近。
更沒有理由拉近。
她與世子,本來就是隔著天塹的人。
更何況還發生了昨天那樣的事。
江若弗道,
“我哥哥還有小玉他們還好嗎?”
溫孤齊本想答一個“好”就算了,看著江若弗忐忑不安的表情,他還是猶豫了片刻,才道,
“你兄長的病已然好得差不多了,這兩日,嫡室沒來找過麻煩。”
江若弗松了一口氣,許久一直懸著的心放下了。
溫孤齊漫不經心道,
“你們江府是望族江氏的旁支?”
江若弗平淡道,
“是,且與正經嫡系隔了三代,其實在族中已經沒什么地位了。”
溫孤齊道,
“但是不論嫡庶,應該都是能上族學的,我看你的姊妹兄弟都去上族學,為何你沒有去?”
江若弗忽然苦笑了一聲,
她…哪里有資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