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懷里攬著順安,坐在椅上滿臉淚痕:“女孩總是要嫁人的,你爹爹現在被關在獄里,太太同意了這門婚事,現下你爹不在,便是她做主,我去求她被她一頓辱罵,我只得躲在這里掉些子眼淚,你爹爹還活著她卻眼巴巴的讓順毓管起帳來,我們身旁的婆子也賣了出去,說是沒的錢財來打發這些開銷,若是你爹爹回不來這個家那還有我們站腳的地兒。”她說罷拿著帕子遮面抽噎起來。
“娘你怎么了?”順安看著母親哭的傷心,紅著眼圈要扯掉母親捂著臉的帕子。
“娘別哭了。”林碧霄替母親拭了眼淚,寬慰道:“女兒能救得爹爹出來也不負爹娘的養育。”
林郭氏抬頭看著女兒眼里滿是驚詫,低頭頹然片刻說道:“想來我們也是富裕人家,原可找個小戶人家做了正房,可誰想世事難料,順安還小,你也要替你弟弟想一想,上頭雖有你大哥是嫡出,可順安終究也是男丁,那王家偌大的家業,你過去想來也差不到哪里去,你若有福氣能得夫婿疼愛,將來也能幫幫他!我是極不愿意我的女兒做妾,我過得什么日子我知道,怎讓你也走了這樣的路。不過我托人打聽了,姑爺不賴,大太太生了個女兒如今七歲,二姨娘接進門兩年肚子不爭氣,姑爺是獨枝,指望你能給生個哥兒,傳了香火,屆時也是站在人上的。”母親用手帕擦了擦眼淚嘆了口氣即有說道:“這段日子外面也別去了,現下不太平,收收心。”
林碧霄盯著母親,母親為什么不告訴她,王潤瀾不只家里的兩房太太,他還喜歡去花柳之地,還有養在外宅的其他女人。整個江寧府的人都知道,母親為何要瞞著她,再看看順安,林碧霄苦笑一聲,不過自己是女兒身罷了!憋著眼淚腳步有些踉蹌,跌跌撞撞撲到了四姨娘的后院里,四姨娘是父親的妾,她是愛父親的,甘愿跟著他受這份委屈。她是計較的,激烈的爭吵后父親厭惡她的不通情達理,她憎恨父親的辜負,如今她獨居后院,化簡單的妝容,穿樸素的衣裳,倚著闌珊看破紅塵寵辱不驚。
林碧霄原本是要大哭一場的,可撲進去,看見四姨娘坐在窗前看凌霄花,她呆呆站在四姨娘的身后眼淚肆意的流淌。四姨娘緩緩回頭,許久吶吶道:“若不愿意,逃了去吧。”
“爹爹怎么辦?”終是沒有忍住,趴在窗上悲慟大哭。等林碧霄平靜下來四姨娘替她擦了眼淚,看四姨娘眼圈泛紅,像是哭過。兩人一同趴在窗前看眼前的凌霄,它們攀上花架,延上屋頂,葉嫩花嬌,蝶飛蜂繞,只她們兩個呆呆看著。
忽聞有人叩門,綠翠開門是上門口守門的劉老伯。他進來朝著她們作揖道:“小姐讓人好找,門口一位姓周的公子說是學堂的同學,有要事找你相商。”
“去回了他,不便相見,請他自去。”林碧霄別過頭,沒讓眼淚流出來。
“是。”劉伯說罷,喃喃著什么出去了。
“老伯,請廊下等等。”四姨娘叫住了匆匆去的老伯轉頭看林碧霄,林碧霄低著頭摩挲著襟前的那朵半開的水蓮花。
“那家的周公子?”四姨娘細聲問。
林碧霄抬頭看她,甚是不解。
“你們若是有情的,何不說明了,隨了他去。”四姨娘目光落在別處,波瀾不驚。
“我不能同他去,不能!”林碧霄恍惚記得那天,天色陰暗,淅淅瀝瀝的下著雨,他將她拉進接他的馬車里。我惶急之下咬了他的手臂,他痛呼一聲,她才瞧清強拉她上車的是周清之。他斜她一眼,擼起袖子把手臂伸到她眼前憤憤道:“瞧,都破皮了。”
林碧霄扭頭看著車窗外雨水順著車壁流下來,一條一條像蠕動的蚯蚓。
“我看看,你是不是長了老虎牙?”他說著湊上來。
林碧霄紅著臉窘極了,將臉貼在車壁上,不給他留一點窺探的縫隙。
“衣服濕了嗎?”許久他扯了扯她的衣服問。
“周清之送我回家。”她紅著臉拿眼瞪他。
“瞧這樣子不止是長了老虎牙,還長了老虎眼,再看這老虎眼是白長了,回家的路都識不得了。”他好笑地看著她,她的臉紅的醬紫像豬肝。
“有什么好笑的,你牙很白?”她故作鎮定嘟囔一句,將羞紅的臉貼緊車壁。
“姑娘看看是這里嗎,巷子窄了些,車子過不去。”趕車師傅看著周清之顯得有些為難。
“是這里,勞煩您了。”她下車見雨下的大了些,急急的沖他擺擺手沖進了雨幕里。
“等一等,這有傘。”周清之舉著傘在她后面喊。
“不用了,我快到了,謝謝你。”她回頭看他,天色昏暗,遠遠看去他模糊的像個影子。
跑到門口見四姨娘站在門口張望,見她沖進來,拉住她問:“我讓綠翠去迎你去了,怎么你一個人回來了?”
“許是走岔了。”林碧霄低著頭喃喃道,心跳的厲害。
“怎么會走岔呢,常走的就這一條路呀。”四姨娘仍追問。“你有心事啊?”
“我冷!”林碧霄抱著臂膀,瑟縮著。
“快來換了衣裳。”四姨娘摟著她急急往回走。
母親站在廊下焦急的等著,見她們兩個走來,拿著毯子迎上來將林碧霄裹進去,抱怨道:“這孩子,早上提醒她要帶傘的,瘋瘋癲癲那有個女孩子的樣子。”
“你瞧現在的小霄兒長得這樣玲瓏剔透,誰見了都要夸口的。”四姨娘擦拭著林碧霄的頭發,臉上帶著滿滿笑意。
“可也別讓她太得意,女孩子還是謙遜些好。”母親把要換的衣服遞過來。林碧霄轉身去換衣服,出來看見她們坐在小花繃子前討論蝶下牡丹繡線的配色,她坐在窗前看外面淅淅瀝瀝的雨。
四姨娘見她出神,出聲提醒她:“霄兒,人家公子等信呢!
“勞煩劉伯帶個口信,請他先回。”
劉伯答應一聲,出來稟了周清之,周清之滿臉失望的道了謝,悻悻離開,劉柱子來找他爹見周清之穿著不凡聽話音是來找小姐的,心念一轉跟了上去。
“小的跟著去了才知道小姐搭上的公子哥是這江寧府名醫周懷遠的獨子,這些年周懷遠靠販賣藥材掙了不少錢聽說還給朝廷供藥材只是和王家比卻是差了些。”劉柱子回來帶著立功的喜悅將自己的發現對大太太講了個清楚。
“也只怕她沒這個命,你好好瞧著小姐。別出了什么岔子。”大太太手里轉動著一串紅瑪瑙佛珠,說罷合上眼念起佛來。
“今天這事爛在肚子里,要是從你這嘴里傳出半點風聲小心撕爛你的嘴,這段時間機靈點,小姐那里有什么動靜及時來回。”順毓坐在下手的椅子上神色嚴厲,父親在獄中,十九歲的年紀便當起家來,那股熱血勁兒頂著腦門,原本跋扈的性子越發瞧不清自己了。
“是是是,小的明白!”劉柱子點頭哈腰退出身來轉首見四下無人,輕啐一口:“什么東西!”
“娘,這周家公子這般愿意,我們何不借此機會敲他一筆,霄兒嫁過去還能做個正房。”順毓斜靠在椅背上,手里的折扇輕敲桌角。
“她做了周家的正房,會幫襯你不成,且不說她有親弟弟在,況她知今日這困局是你我所為,若她以后得勢,你我豈能安穩。”大太太瞧了順毓一眼,恨鐵不成鋼,想著等林碧霄嫁出去得了銀子好娶了前街御和樓程掌柜的女兒程杏兒來往后做事也有個可商量的人,順平雖穩重可心性柔弱了些,他同順毓一母同胞,可畢竟順毓是長,以后的家還是要他來當。這些事讓她心煩意亂,手里的佛珠轉的更快。
“王家私底下許我們三百兩銀子,現在冒出個周公子來,她到成了個搶手貨,王家那里是不是也該添添價了。”順毓說罷坐直了身子,眼里冒著精光盯著他母親。
“王家老太太豈是省事的,別沒要著錢,反倒如了那丫頭的意,到時候有你什么好。”大太太白了眼順毓,“安分點,別再鬧出什么岔子來,回頭去獄里看看你爹,碧霄的事莫要提,去吧!”
“我不提,后院里的哪位可不是省油的燈,聽說她前幾日去獄里看過爹爹了,讓我現在去豈不是找罵去了,我不去!”順毓說罷猛的搖頭道。
“那就差了順平去,沒出息的東西。”大太太攥緊了佛珠,目含了凌厲之色,怒斥道。
“母親息怒,孩兒走了還不成。”順毓說罷搖著折扇緩緩出來。心里想著要如何去王家加加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