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安妮斯的夜間課堂正式開放。
學生僅有安博和凱隆,但無論月是盈是虧,都沒有一天有過斷絕。
這是僅屬于他們的夜之宴會。一整個盛夏都不曾落幕的宴會,緊接著是逐漸轉冷的秋日。
安妮斯不用沙漏計時,每堂課有多長,全憑她的心情決定。
當然,她也從未留下來與二人一同看過晨曦。她似乎是夜的化身。
安博總覺得時間過得很快,比白天漫長而無聊的課程要快好多,以至于每天他都想再挽留一下安妮斯。卻又怯得從未開口。
“不是丟,是拋,這樣火球才能飛得遠。”
……
“發力部位錯了,不是手臂,要用手腕。”
……
“下身站穩,不然火球彈道會偏移。”
……
“不要想著一次將火全部釋放,這就像一下用盡全身力氣一樣。”
……
“均勻平緩的迸射出來,像呼吸一樣。”
……
“隔空施火的原理是共鳴,感受這股內在的聯系。”
……
“額,你架劍的姿勢真難看,放松,不要給手腕太大壓力。”
……
安妮斯總是很耐心的指點,甚至愿意手把手的教學示范。在她的指點下,火技的學習似乎變得容易,清晰了。
雖說她自己表示僅是一時興起,但似乎她也樂在其中?
至于凱隆的那些書?早就不看了,統統丟到了一角。
安妮斯似乎什么都知道,不僅僅是火技,劍術、藥學、乃至煉金和魔法,她似乎都明白。
時不時便會穿插著進行授課。有時還會講一些不知從何而來的故事,安博很喜歡聽那些故事。
他細心的記下每一個故事,這也成了他和別人講話時的談資。
慢慢的,安博感覺夜間安妮斯的課堂才可以給他真實感,才是他的生活。
而白天更像是一場無聊的折磨,一場他想快點醒來的夢。
他在白天的課堂上睡覺的時間越來越多,次數越來越頻繁。
學院正常的軌跡已經與他脫節了,他不再是這軌跡上的一員。
學院幾百年的歷史,也擋不住命運的安排,命運很輕易地便在洪流中抽出了它想要的棋子。
安博的進步很快,他一直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有時他甚至能比作為大人的凱隆更快的理解記憶。
火技并不是他最想要的,但是如此這般的特立獨行為他帶來了滿足與快感。
那股空蕩蕩的虛無失落感,曾像是一個陽光未照亮的角落。
而現在,那個角落被另一個太陽所照亮。
那個太陽便是安妮斯。正如安博將她的火記在了夢里,她的光也被一并記在心中。成為了一顆紅色的太陽,逐漸的驅散著那股陰霾。
太陽升起了,還怕路不會被照亮嗎?
安博的路,也許便是追尋太陽。追尋他心中的太陽,名為安妮斯的太陽。
太陽就存在于那里,不曾給予世人任何東西。但是所有人都依靠著她,依靠著太陽的光與熱。
人們是自己索取的,貪婪的索取著太陽的溫暖。
索取著本不屬于自己之物,索取著名為希望之物。
而太陽終歸是太陽,她憐憫著一切,只需存在即可。
她應允了眾生的索取,而自身只需照常升起,發光發熱。
這僅僅是安妮斯的一時興起,如她所言一般。也許對她而言僅僅是當做打發時間的小活動。
但這確實給了安博救贖,給了凱隆救贖。
盡管他們對這個女人依舊是一無所知。
他們不知這個女人的任何過往,不知她的相貌,不知她的年齡,不知她的身份,不知她從何來,也不知她要去向何處。
她的一切都是謎,僅有‘安妮斯’這個不知是否是她真名的虛幻的代號。
但這已經足夠了,畢竟太陽也是高懸于天,難以觸碰的。
那么,作為凡人,所能回報太陽的,又是什么呢?
是信仰,是崇拜,是依賴。這就是在安妮斯的幫助下開始逐漸滋生的東西。
……
“啊,真的可以做到呢。姐姐好厲害。”
“小意思。”
……
“姐姐真的什么都知道呢。”
“姆、也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呢…”
……
“姐姐一定去過很多很多的地方吧。”
“確實去過很多的地方,多到我自己都記不清了。”
……
“姐姐這么厲害,我想一定是大英雄吧。”
“英雄嘛……我想我并不能算是呢。”
……
“姐姐到底要找什么呢?抱歉,一直沒有線索。”
“請不要在意,嘛,其實也并不是那么著急的。順其自然吧。”
……
“今天學院里有咖喱牛肉,真想帶給姐姐也嘗嘗。姐姐平時都吃些什么呢?喜歡吃些什么呢?”
“我隨便吃點就好,也沒什么特別愛吃的。”
……
“今天下雨了,噠噠噠的,姐姐喜歡雨嗎?”
“我說啊,你這小家伙最近的話似乎越來越多了呢。我記得你原來是很沉默的啊。”
“因為,和姐姐在一起很開心!”
“…是嘛……”
……
“那個啊,我又夢到姐姐了呢。”
……
這句話在后來我與安博相識后,也經常聽到。不過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后的故事了,要講到那里也需要很久很久。
總之,就在這日常的言語中,安博不知不覺間的愈發依賴、崇拜上了安妮斯。
哪怕是一些在后來的他自己眼中看起來也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也愿意和安妮斯分享。
一切就在這不知不覺間慢慢的推進著。這是吾友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若是安博能自己來講述這段過往,他也許會花上更多的筆墨。不過很可惜,這個故事僅由我代筆。
我也無法得知當年那個稚幼的安博有著怎樣的心路歷程。僅能在此以一個不稱職的朋友的身份,為他悼念緬懷那段逝去的時光。
那么,還是讓故事繼續吧。我想明確一下,這是一段關于命運的故事。
不論是違抗命運,還是順應命運,都僅是命運的指引。就像兩條源自不同處,有著不同走向脈絡的長河,但最終它們都匯入了大海。
而我和安博,都僅僅只是凡人。終還是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
命運的車輪無情的碾壓過了無數的人,也有很多人被幸運的選為了命運的傀儡,來進行這場永無止境的木偶戲。
即使是英雄,即使是王,即使是神,也不能例外。
這樣的日子還是持續了好長一陣,吾友‘安博’(Ember)度過了最接近于平常少年的一段日子(雖然嚴格上來講這段日子也并不怎么平常)。
時間是他最討厭的學院的早上,雖然他極度厭惡白天的生活,但他也并未有缺席過任何一天。既然來到班級,和同學的交流自然也不可避免。
小孩子總是這樣三五成群,避也是避不掉的。總會有那么幾個活潑的小孩主動找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