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生大殿之上坦誠作弊，即便他嫉妒秋墨語，意圖詆毀秋墨語，也用不著這種傷敵一千、自損一萬的法子，尤其他的父親為一方太守，在朝中耕耘多年，憑著父親的關系，就算他一時可靠居于秋墨語之下，也可以靠著父親的人脈關系，在官場上超越秋墨語，實在不必做那種蠢事。而在張生認罪之后，即使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張太守參與其中，皇上依然雷厲風行地以“教子不嚴”之罪將他從太守貶為小縣令。
大家說起，都覺得這事不可思議。要說這其中沒有一點不為人知的隱情，那絕對不可能，至于這隱情是什么，大家不知道。卻可以從這看出，張太守恐怕只是開始，整頓吏治，才是皇帝的最終目的，而首要被開刀的，便是江南。
這杭城太守的位置，他坐的戰戰兢兢，害怕自己也成了惻刀下的亡魂。到任之后，無論官員、商人，或是如海龍幫這樣的地頭蛇，所有的送禮攀親全都回絕。如今，太子離開，留下秋墨語，名義上是查海龍幫。實際上呢，他不傻，不會不懂這其中的厲害。
秋墨語需要什么，他便提供什么，全然的配合。但，他不是一個人。
王氏在江南是大家族，多年來，族中子弟入仕經商的不在少數，尤其是正房嫡系，與江南官場、商場的聯系尤其緊密，其中的不法之事也多有參與。
而今，他只慶幸自己并非正房嫡系，加之幼年時并不得家族照料，與族中關系疏遠，即使身居高位，但因處身京城多年未歸，于族中利益關系不大，并不與族中過多來往。
只是，他想獨立于家族之外得以保全自身，偏偏家廟之中、家譜之上，他的“王”姓不能移除。
王氏族長，論排行他該稱一聲再從兄。他上任大半年，只在初到杭城時回家廟上香，此后本家多次邀宴被他拒絕之后，便不再往來。此時讓他回本家，恐怕是感覺到了危機，要從他這里探聽消息，或是要他相助了。
上位者已經下定決心，便非下位者所能左右形勢，他如今能做到的，只有和他們劃清界限，不被牽連。
想清楚之后，王之蔚吩咐下人，“就說近日公務繁忙，無暇前去。”
下人答應一聲，自去回復送信之人。
王之蔚嘆了口氣，眉間的愁色無法消散。
即使他能保持清白，不為家族所牽連，但家族一旦潰散，他作為其中之一，又豈能獨善？恐怕到最后，他的仕途也到期了。
王之蔚猜想的不錯，江南各地，多少有權有勢之人，在海龍幫投誠之后，便再也沒有睡過安穩覺了。
但是，這些人如巨樹盤根錯節，不止是江南一帶，就是朝中，也多有勾結之人。秋墨語得到海龍幫的許多訊息，順藤摸瓜，卻也時時受到阻擾，也虧得他極為耐心地抽絲剝繭，才能一步步深入查探下去。但是，這也導致許多人的利益受到損害，在最初之時，商琴每隔幾日就要解決一批刺客，但最近，這些刺客卻都消停下來，也不知是因為他們已經發現無力回天，還是正在醞釀什么大招。
重陽之后，消息傳來，于綠林與黑幫聚集之日，太子突然現身，阻止了那場即將發生的爭斗，并且言明朝廷并非要插手江湖事，而是對那些仗恃武功便危害普通百姓、破壞國家安定的惡人不能容忍，這一次朝廷出兵，也旨在抓捕這樣的人，讓那些并沒有大惡的安心，不要被有心人利用，鑄下大錯。
太子的話還是很有說服力的，加之有近萬的兵士拉弓引箭對著，還有自詡白道的高手虎視眈眈，這些人怎敢反抗，一個個只得順從。就算是有那么幾個想鬧事的，也被很快鎮壓。
此后，太子在盤龍城親自坐鎮，一一審問，對于只是入了幫派、或者并不曾做下大惡的，只是口頭訓誡。還有一些死不悔改或多年作惡的則依照律例，該入獄的入獄，該流放的流放，該上路的上路。
待得將那些個人事都理順，太子再回到杭城時，已經是十月了。
秋墨語這邊的查探也進行地差不多，將證據全部移交太子。
翻著卷宗，太子抬眼看向坐在下首的秋墨語，想到昨日新得到的消息。
“皇上可有疑問？”秋墨語抬頭，正迎上太子的目光。
“這江南的官員，竟無一人未牽涉其中嗎？”
“處身淤泥之中而想不染，除非背后有無人能及的支撐，否則，不染的結果便是被淤泥吞噬，所謂過剛易折，有些官員也是無奈。”
太子點頭，“墨語所言也正是本宮矛盾之處，這些官員若是不處罰，不能起震懾之用，若是一律處置，又恐怕江南政務停頓，不可收拾。再則，那些個依然心存正理卻也涉嫌貪污的官員，如何處置也是個問題。若是些微錯誤便要處置，恐怕寒了天下學子的心。”
“殿下不妨比照在蛇山的做法，無論官大官小，一律以為惡的多寡、涉入程度的深淺、百姓口碑的好壞，多方考慮，定下標準，以此懲戒。”秋墨語建議。
太子一聽便懂，但對這標準如何制定也犯了難。
“這案卷之中，幾個牽扯其中、罪行明了的大惡，當立即逮捕，押送回京，至于其他人，下官建議暫時不動，待得回了京城，稟報圣上，召集刑部、大理寺、御史臺三司，定論之后再處置剩下這些人。”
太子凝眉思索。
確實這事牽連甚廣，必須稟報父皇才能決斷。而且此時他也不能對江南官場有大動作，若是只是將幾個首惡之人抓捕回京，這邊依然有王之蔚坐鎮，政事上也不必擔心，可說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這事就這么決定，本宮即刻命武威將軍待人去抓捕，明日便啟程回京。”太子做下決定。
說完正事，太子依然放不開之前聽聞的另一件與秋墨語相關的奇談怪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