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說起支教的生活,徐朝陽真的是苦不堪言。
東子那句話說的沒錯,他一個初中肄業的半文盲真的沒辦法系統的教孩子什么。
于是他就充當起了保姆一職,給孩子洗洗涮涮,做做飯。
這一年來,別的沒學到,廚藝見長。
XZ生活苦啊,冬天高寒缺氧,夏天紫外線濃的嚇人。腮邊肉眼可見的高原紅肆意生長。
這些還不算什么,最難的就是物資匱乏,在這里買米買面價錢貴的離譜,為了省錢徐朝陽特意買了輛二手皮卡車,定期開車跑到200多公里外的縣城里去囤積物資,一路的盤山道,隨時可能發生的塔防讓他幾度險死還生。
就這樣,他也沒打算離開這里。就連徐朝陽自己的不敢相信,他能在這么艱苦的環境下堅持這么久。
距離當初的一年期滿,雖然不舍,但是他還是決定離開了。
不是因為受不了這里的環境,而是因為平措央宗。
平措央宗要走了,這一年里多虧了她的幫助,徐朝陽才能在墨脫艱苦的環境下沒有抑郁。
她給徐朝陽講解大山里的知識,徐朝陽給她描述都市里的繁華。
平措央宗是門巴族最出色的姑娘,高中畢業后以638分的優異成績考入了西安交通大學。
然而她拒絕了交大的入學通知。
選擇留在了當地做一名普通教師。
她家里有三個孩子,兩個哥哥和她。
兩個哥哥都在一場災難的死了,家里只有她和年邁的父母生活著。
父親體弱多病,整個家庭都靠著母親一個人維持著。
央宗考上大學的時候,全村都來他家里送錢。你五十他一百,硬生生的湊齊了一年的學費。
可是她沒有要,她終是決定留在父母身邊,為這個家庭盡一份力。
徐朝陽第一次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真的震驚了,他沒想到這么一個前程無量的人生就這么被耽擱了。
他問央宗,你還想去上學么?
央宗說:剛開始的時候,我做夢都想。如今已經過去五年了,我也就沒什么想法了。好好的帶學生,讓他們能夠選擇自己的人生就是我現在最大的愿望了。
央宗說:我來教學的第二年,有個好心的阿姨特地來找我。她說帶著我和父母都去城里,我再復習一年一定會重新考上大學的,她資助的全部的學費。阿姨還怕我不好意思用她的錢,于是跟我說這個錢算她借我的,等我畢業了找到工作掙了錢再慢慢還給她。
那時候我好高興啊,我真的真的不想一輩子碌碌無為的留在這個山溝溝里,我跟阿姨說,讓我再最后給孩子們上一天課。等明天我們再出發。
課堂上,我跟學生們說起了這個好消息。
孩子們并不知道外出上學對我意味著什么,他們只是很難過的說,李老師走了我們怎么辦啊,我們舍不得李老師走。
對啊,我走了孩子們怎么辦,我給陳校長打電話問,我走了后誰來接替教這幫孩子們。
陳校長說,沒有人了。你走之后孩子們只能放假回家了,等到下一批支教老師的到來才能開學。
陳校長說我也沒辦法了,孩子生病了我要在在醫院陪著,實在是走不開啊。
陳校長的孩子是慢粒性白血病,他真的是回不來。
回到課堂,看著孩子們期望的眼神,我當時就哭了出來。
孩子們圍著我說:老師不哭,老師你去上學去吧,我們也不哭,等你回來再給我們上課。
他們不知道,我走了也許就再也不回來了。
我走了他們可能就再也不能上課了。
我哭著跟阿姨說,我不去上學了,我要留在這里當一個教師。我走了雖然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但是這些孩子就永遠失去了躍龍門的機會。如果學校停課了,他們就必須回家里務農,等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時候來新老師。恐怕這一批孩子早已忘記了學校的知識,永遠都不會回到課堂了。
......
平措央宗留了下來,成了學生們喜愛的李老師。
等到后來陳校長回來了,等到后來一批一批的支教老師到來,她都沒有走。
在徐朝陽來的第二年,一群人來到了墨脫,那是尋城記編輯社的外派記者,要尋訪大山深處的門巴族。
那一刻,徐朝陽心動了,平措央宗也心動了。
尋城記是一個大型城市記錄組織,有發行中的雜志,也有央視播放的紀錄片。
主要是尋找一個個城市的歷史和人文記錄,尋訪大山深處不為人知的部落,探尋各個民族的傳統風俗習慣。
這么一個工作,正是徐朝陽夢寐以求的。而隨著小學校教師團體的穩定,平措央宗也再次動起了走出大山的念頭。
她的父母在兩年前都過世了,再此也無所牽掛了。
徐朝陽找到了編輯社的頭頭,在軟磨硬泡和小雞燉排骨的攻勢下,勉強答應收留這徐朝陽。然后記者團熱烈歡迎了平措央宗的加入。
哎人比人氣死人。徐朝陽加入沒有工資,只是一個編外的人員。而平措央宗不僅回到總部后經過培訓就可以轉正,還有這高額的收入。
這就是天才和廢物的區別。
徐朝陽悶悶不樂。
不過很快他又開心了起來。
他并不缺那點錢,他開心的是能為自己的興趣打工。
其實他不想承認,他開心的是能和平措央宗一起工作。
經過一年多的相處,他發現自己愈發的喜歡上了這朵大山里綻放的白蓮花。
她單純而又善良,對每個人都很好。
她充滿了智慧和責任心,寧愿放棄自己的未來,也不忍舍棄與自己毫無瓜葛的學生。
這樣的人,在如今浮躁的社會里簡直比大熊貓還珍惜。
可是徐朝陽不敢表達自己的愛意,面對平措央宗他感覺到極度的自卑。
自卑于自己的初心不純。
......
記者團在墨脫停留了一星期,臨走時團長宋濤幫著央宗整理好行李,斜著眼睛看了眼徐朝陽:你還跟著么?
廢話,傻子才不去。別想拐跑我的白蓮花,誰都不可以。
一行人下了山,隨著車輛漸行漸遠,背后的小學校漸漸的消失在了視野里。
轉過一個山坳,車子速度慢了下來。
路的兩側出現了好多人,有陳校長夫妻倆,有這兩年來支教的莫旗老師,張凱老師,王淞寒老師。有山腳下放羊的多吉老漢,帶著小孫子。還有學校里的孩子們。整整齊齊的站在路兩邊。
他們在歡送本地的驕傲李香蘭老師,歡送不遠萬里來義務支教的徐朝陽老師。
感謝李老師無私的奉獻,感謝徐老師給學生們建造了一所大大的學校。也感謝兩位給山區里的孩子們建造的心靈城堡。
車子漸行漸遠,消失在下一個山坳。
老師和學生們還站在原地凝視著,凝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