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味兒著實不好聞,惡心得趙牧眉頭直皺,船上兩個喝得興起的家伙,更是差點吐出來。
“開船,開船。”
不待船老大呼喝,船工早已搖起了擼,一瞬間便離得很遠很遠。
過了好一會兒,才算是散去了,眾人頓感空氣清新是多么美好,這家伙是何等可惡,還沒等開口吐槽,遠處忽然響起了陣陣馬蹄聲,趙牧心中一稟,隨即喚出了包裹中的黑鐵刀,周紹亦是雙目一凝,起身走到了中艙門前,小聲與里面說了幾句話。
聲若洪雷,奔如飛龍,兩騎轉瞬便已到了眼前,褐衣玄袍,輕甲加身,兩人目光如電,其氣勢不禁讓眾人為之一震。
翻身下馬,一人蹲下,檢查起了岸邊浮尸,另一人立于旁邊,是為警戒,同時也在打量趙牧等人,簡單照面過后,朗聲道:“敢問小兄弟,可曾見到害人的邪物。”
“我等發現他時,已是浮尸河中,所以未曾見到。”
“原來如此,多謝小兄弟。”
“不敢當。”
雖曾遠遠望見過東廠人士,像今天這般離得這么近,還搭上話,實屬第一次,日后必然要入東廠,趙牧不禁更加好奇起來。
東廠諸般人士除卻衣著外,皆有腰牌證明身份,趙牧裝作不經意瞟了一眼,發覺二人腰牌所刻一為都尉,一為校尉,上面兩行小字刻得乃是除魔衛道,精忠報國,背面雖然看不到,但師父曾說過,背面應刻名字與鑄造年份。
這等腰牌十分重要,有著莫大功用,但一時也難以說得清楚。
東廠辦事,多為正副兩位都尉領頭,率十位校尉,十二人為一隊,今日這般,當真極是少見,應是半路被迫分離了吧。
趙牧打量時,地上的年輕校尉已檢查過浮尸,沉聲說道:“手法不同,非是他們所為,但尸體還殘留一絲法力,馬大哥,咱們是通知鎮撫司,還是順手了結了它。”
“自當是斬妖除魔,多留他一刻,便多害一人。”
說罷,便從懷里拿出一樣事物,趙牧探頭望去,原來是個銅制的小瓶子,他心中咯噔一聲,頓覺似乎聽師父提起過。
只見馬都尉啟開瓶子,凝神運氣,將一股法力注入其中,不一會兒,瓶中忽然傳出吱吱嗡嗡的聲音,接著兩個暗紅的小點躍了出來,趙牧定睛一瞧,發現那是一只蟲子的眼睛。
而且,不是普通的蟲子,是一只,傀儡蟲。
傀儡,是一種似活卻絕非活物的東西,跟表演皮影戲的皮影還有木偶一般,但在修真者手中,卻賦予了更加奇妙的作用。
趙牧記得師父明確跟自己提到過,世祖平定天下之時,曾花費重金,求取天下第一傀儡世家協助,集結了眾多出名的匠師,共同打造了九只傀儡蟲,名喚萬里無影,一般稱作無影蟲。
這種無影蟲以罕有的水烏金和赤火真銅制成,刀斧不能傷,水火不能浸,且形狀極小,用以刺殺軍情,最是不過,且只要得半絲氣息,就能萬里追蹤,無論天涯還是海角,簡直比哮天犬的狗鼻子還狗鼻子,最后,它還能殺人傷人于無形,令人難以防備。
浩蕩戰爭,無影蟲損失大半,僅剩下的四只分別賜予了東廠、六扇門的鎮魔司、皇族的護國山莊,但能完全號令它們的首領,也就是真正令人難以防備的那一只,歷來都收藏于皇帝的密庫之中。
所以,這就很奇怪了。
“難道師父誆我?要是真這么厲害,怎么也不會讓一個都尉隨身攜帶,嗯,且看看再說。”
趙牧盯著那只無影蟲,只覺它有點像蜜蜂,但又有不小差別,畢竟不是活物,無影蟲于浮尸僅剩的皮囊近處轉了一圈,忽又飛了起來,在半空中短暫停留過后,朝著一個方向,以極快的速度飛走了。
馬都尉立刻追了上去,幾乎同一時間,趙牧也凌空直上,隨著無影蟲的方向飛去,年輕校尉緊隨其中,片刻后,中艙外,一道身影疾馳而出。
夫人追得艙外,望著消失在暮色中的身影,急得直嘆氣。
入夜時分,又值秋冬交替之季,比起午時,氣溫驟降,逼得鳥獸緩緩歸巢,偌大平原,難覓半點聲息,正是明月空照大地,一覽無余。
忽有四道身影凌空飛來,離地三四丈,前后相隔不到一里,處在最前的無影蟲,以雙目紅光為四人引路,為免丟失蹤跡,各人皆是全力施展,不緊不離,一刻鐘、兩刻鐘,奔出將近半個時辰,無影蟲忽然停了下來。
四人也緩緩停下,當頭正是馬都尉,他身材魁梧,濃眉大眼,在夜色也頗為矚目,緊隨其后是周紹,此時他已換了身衣服,神色如常,目光炯炯,吐氣中也再無半點酒氣。
趙牧與年輕的校尉最后到達,二人皆是有些氣喘,相對來說,這位同樣使刀的校尉要輕松很少。
馬都尉小心地收回了無影蟲,趙牧也獲得了片刻歇息,體內真氣急速運轉,很快便行走了幾個周天,短暫運氣后,便恢復過來。
此地已是浮尸浮沉之處數十余里外,下方是一處不知名的地域,這里山林甚密,從表面來看,竟是一處河谷。
河谷有什么不對,當然不對。
汝陰地處平原,方圓百里皆是平地,連山丘都難以見到,哪里的谷地。
換而言之,此處若不是一處幻象,便是一處以法力虛藏的洞府。
“除魔衛道自是俠義,但需量力而行,兩位還是速速離去吧。”
趙牧不傻,馬都尉此話看著是對兩個人,實則應是勸說自己,不過,這家伙也就是客套一下,真要不讓自己來,何必到了此處。
當下便道:“還請放心,在下雖不才,自保還是可以的。”
“那就請小兄弟多加小心了。”
多一人,多一份力,尤其是當下。
四人緩緩落下,剛踏上地面,天色忽變,星月皆無影蹤,只剩下灰蒙蒙的夜空,谷地前后都可行走,但都看不到頭。
“好大的陣勢,連我都看不穿真假,此地屬于豫揚交界,為何兩州鎮撫司都未曾剿滅此獠。”
馬都尉暗生疑慮,卻并未表現出來,當下首要,還是找出其藏身之所,這里既為虛幻之地,那么無論往哪個方向走,都是一樣,于是選了一個,領頭先走。
與來時一般,周紹與年輕校尉緊隨其后,趙牧則走在最后面,河谷無風,只有水流潺潺之聲,在鋪著鵝卵石的河床傷走過,幾人都不禁在想,此時此刻,究竟是行于何處,會不會是原地打轉。
早在半空時,趙牧就已試圖看出河谷真假,但果不其然,根本破不了,走了一會兒,他想起介紹過無影蟲不懼幻象,便忍不住問了起來。
“小兄弟說得沒錯,但無影蟲乃是至寶,怎會到我等手中,這是朝廷召集能工巧匠仿造的一批傀儡蟲,只能追蹤百余里,且若是遇到幻術,也不能破除,我等常因此困惱。”
“原來如此啊。”
總算是解開了疑惑,話頭既開,幾人漸漸說起話來,這位馬都尉,全名馬雄,至于年輕校尉,卻是停頓了一下,最后告知其名喚高千進,有點奇怪。
這個名字也不是很差啊。
一路小心探視,四人發覺地勢在漸漸走高,走著走著,忽然就走出了河谷,前方隱隱約約,有一處高高黑影。
握緊黑鐵刀,趙牧小心翼翼地跟著往前走,走得稍近時,首先出現的是一座牌樓,上書“無歸樓”三個字,名字取得如此邪性,令人不禁覺得有些不舒服。
跨過牌樓,走不多時,便到了一處高地,這里起了一座三層閣樓,下寬上窄,樓前依著河水,其后是一片小樹林,再往后重重疊疊,竟全是山石。
此處是虛幻,還是到了實處?
不管真假,都要探它一探,正當高千進準備上前破門之時,周紹卻伸手攔下了他,面對眾人疑惑的眼神,灑然一笑,說道:“咱們來者是客,還沒見面就打破人家大門,多是不妥,看我的。”
正當眾人以為他有什么妙計時,周紹卻走到門前,清了清嗓子,隨后,砰砰砰,輕輕敲起了大門,朗聲喊道:“有客自遠方來。”
“......”
趙牧想象了一下,接下來是不是見了面,說:“你是不是害人的。”
“是。”
“噢,我們來斬妖除魔。”
然后擺開架勢......
只見周兄信心滿滿,回應他的卻是寂靜無聲,正當馬都尉都要忍不住的時候,他忽然恍然大悟道:“是我昏了頭了,偌大一座閣樓,怎是輕輕兩聲傳遞得到。”
說罷,哐哐哐,又重重地拍起了門。
還真別說,這次倒起了作用,不大一會,一陣腳步聲便響了起來,隨后,一個頗有些相貌的書生,開門走了出來,這人鶴氅襕衫,極是不凡,看樣子有些家資。
“在下周紹,來自汝陰,和幾位佳友遠行到此,錯過了宿頭,還請行個方便。”
“即是如此,那便隨我進來吧。”
說罷,便做出了請客人進門的姿勢,但周紹卻沒有抬腳進門,又恭恭敬敬施了一禮,并說道:“多謝,多謝,還未請教兄臺大名。”
“好說好說,在下楊伯安,也是汝陰人士。“
“哦,是嗎。”
話音未落,一掌忽然悄無聲息發出,正中自稱楊伯安的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