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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昭

16.回憶綿長(一)

聞昭 成田 2794 2019-11-23 13:59:10

  天啟元年十月二十,天蒙亮,晨微寒,一群穿著緋紫朝服的大臣排著長隊挨著宮墻有序向為政殿走去。

  大臣們睡眼惺忪,天冷早上霧大寒氣重,他們身上大都披著寬大披袍,兩手相交連同朝板一同揣入袖口。大家相對無言,想著熬過這一天,明日便可休息了。

  冷清的宮道上,除了宮人見禮問安聲,便只剩佩飾碰撞發出的叮當聲及輕微衣物摩擦聲。

  裴至走在人群中,看著朝板,眼神飄忽。若是仔細觀察,眾人會發現平時總是清爽齊整的裴尚書,今日一臉憔悴,鬢角發絲微亂,眼窩下青黑一片,雙目無神,俊美的下巴上布滿胡茬。

  裴至昨夜一夜未眠,獨自一人干坐書房,看著手中的錦囊發呆,思緒被拉得很遠……

  昔年,裴府院中,一群小丫鬟成排站著,女掌事拿著她們的賣身契正挨個叫名字認人。那日,他剛好從平縣回來,因為破了一樁大案,心情很好,進門便聽到掌事叫著

  “簡笙。”

  “嗯。”

  一個很小的聲音回應她,掌事皺眉,不滿,嚴厲地掃了那女孩一眼,呵斥

  “進了裴府就要守裴府的規矩!點到名字就要大聲回應!”

  眾女孩竊笑,掌事清清嗓子

  “簡笙!”

  “到!”

  女孩抬頭挺胸,聲音洪亮,面上卻毫無懼色。見裴至看過來,挑釁般揚眉,裴至一怔,常年板著的臉此刻竟然綻出一朵花來。他走過去,無視那些小姑娘含羞帶怯的探視,問掌事

  “她們是誰?”

  “回公子,這些都是從外邊買回來的婢子。”

  裴至大致掃了眼,他爹每隔幾年都要從外邊買些婢女回來,無一例外都是十一二歲長相標致的女孩。他曾問過父親,為何頻換婢女,父親回他,府上仆從大都簽以活契,不長留,故而每隔一兩年便要換人。

  他因常外出,不太關心家事,只覺稀疏平常。

  裴至看向那個無畏又傻乎乎的女孩,心中呢喃:簡笙!突然很想聽她說話,走到女孩面前,裴至淡聲

  “你叫什么名字?”

  簡笙一愣,她一直在打量這個人,卻如傳言,頗有一番風骨,比之其兄簡章略勝一籌。簡笙下意識挺腰,在眾人嫉妒的目光中,用同樣的語氣

  “簡笙,你又叫什么名字?”

  裴至一愣,第一次有人敢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不覺莞爾

  “裴至。”

  說完轉身對掌事道

  “這個丫鬟我要了,院里剛好缺個端茶倒水的。”

  掌事一頓,打量了簡笙一眼,裴至不喜女人伺候,房里連個像樣的婢子也無,今次還是頭一遭,猶疑片刻,掌事點頭

  “如此,待奴婢請示后,明日便將她送去您院中。”

  裴至不再說什么,舉步離開。看著那背影,簡笙松了口氣,她成功了。

  第二天,裴至從官府回來,見簡笙蹲在他書房抹地,皺眉

  “你在做什么?”

  聽見聲音,簡笙回頭,霎時,裴至只見得眼前少女面容清致如出水芙蓉,兩頰因干活染了緋色似桃花嬌嫩,玉鼻上正沁著幾粒晶瑩的汗珠若瓊瑤剔透。

  裴至看著竟有想咬一口的沖動,正為自己有此荒唐念頭而詫異時,簡笙已經站了起來,她比同齡人高出許多,可還是比他矮了一大截。

  看著眼前嬌小細長的身板,裴至不滿

  “我好像缺的是‘端茶倒水’的丫鬟吧,去給我倒杯茶來喝。”

  說完越過她坐在桌案前,一臉嚴肅地翻看從部里帶來的卷宗。簡笙皺了皺鼻子,提著水桶出去了,半刻鐘后,小心翼翼地端著茶托,走到書桌前,輕輕將一盞茶放在他眼前,細聲

  “您要的茶水。”

  裴至頭也沒抬,發出一個鼻音算是回答,始終埋頭文案中。站了好一會兒,房中只剩刷刷的翻書聲,見他沒有要理自己的樣子,簡笙尷尬地抄抄手

  “那個,公子,沒什么事的話奴婢就先退下了。”

  聞言,裴至翻案宗的手一頓,看了眼面前的身影,伸手取過硯臺上的筆,命令

  “磨墨!”

  簡笙一頓,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垂眸,半天沒動。裴至等了一會兒,見她仍站著,挑眉

  “不會?”

  簡笙抬眸,眼中有著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落寞,搖搖頭,裴至默然,片刻

  “可識字?”

  簡笙看著他突然咧嘴一笑

  “學過一些,但不會寫。”

  說來還得多謝謝簡章呢,她每天都要被逼著做很多事,她爹不準她讀書識字,把所有錢都用來供簡章讀書了。

  簡笙很喜歡讀書,一得空便偷偷跟著簡章學認字,她本來聰慧又學得認真,‘千文’里的字,她大都認得。

  裴至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筆,淡淡道

  “我叫你來可不僅僅是伺候茶水,有時候還要幫忙整理文書典籍,記錄檔案什么的,光會認字可不行,況且,”

  說到這兒,裴至一頓,打量著簡笙,見她一臉無措,咬唇緊張地看著自己,于是放下筆,道

  “況且有些字你還沒認全,所以——”

  裴至話還沒說完,就聽“哇”的一聲,簡笙皺著臉,豆大的淚珠嘩啦直掉。

  裴至一下子慌了神,手足無措地走到簡笙身邊

  “怎么了?我也沒別的意思。你怎么就——”

  簡笙紅著眼睛,哽咽

  “嗚嗚,你是不是打算讓我回去,你們都不要我了,嗚嗚”

  裴至一怔,啞然失笑,抬起手又放下

  “你傷心的是這個!可是,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更沒有要讓你回去。”

  “真,嗯,真的嗎?”

  簡笙抽噎著,一顆淚珠半掛眼角,鼻尖紅紅的。

  裴至看著竟莫名心疼,移開視線,咳了咳

  “真的,我從未有要將你送走的想法。”

  “那你剛才——”

  簡笙怯怯看著他,囁嚅。

  裴至撫額,解釋

  “其實,剛才我想說,你不會寫字的話,最好去學一下。”

  簡笙止住哭泣,吁了口氣,點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

  一頓,又問

  “可是,要到哪里去學呢?我身上一兩銀錢也無。”

  她爹把她賣身的錢都拿走了,一個子兒也沒留給她。

  裴至低頭,稍加思索,突然認真道

  “我可以教你,不過你得保證認真學。”

  簡笙眼睛一亮,激動地抓著裴至的袖腳

  “真的!太好了!公子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學!而且我學東西很快的,肯定不教你失望!”

  裴至抽抽嘴角,真是大言不慚啊。

  至此,裴至一得空便把簡笙關在房里,單獨教她寫毛筆字。

  簡笙在裴府三月有余,在裴至“耐心”教導下,她已會寫‘千文’中所有的字。上元節將至,裴至允諾帶她去放燈以作獎勵,簡笙歡喜地期待著……

  正月十五,簡笙心心念念的上元節到了。按習俗,上元節放夜三天,人們可攜伴賞燈夜游。

  這天京都格外熱鬧,裴府處處上新燈,人人樂開懷。

  一大早,簡笙便換上新衣,對著鏡子用從掌事那借來的脂粉,照貓畫虎在臉上涂抹。半個時辰后,她終于舍得出門,一開門,遠遠便見裴至站在院中。寒風里,梅樹下,少年一襲青衣,眉目如畫,見她出來,微微揚唇。輕風浮動寒梅香,少年青絲半散,似與落梅共糾纏。簡笙心頭一動,小跑到少年身前,咧嘴

  “怎么這么早?”

  看著她猩紅的‘大嘴巴’,裴至皺眉,上前,突然伸出手,用拇指輕撫她的唇畔。

  簡笙俏臉一紅,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聽,裴至不滿

  “好丑,回去擦掉吧。”

  稍稍站遠一些,看著她‘姹紫嫣紅’的臉,裴至噗嗤一下笑出聲

  “哈哈,我說你剛走過來看著這么眼熟,原是像我書房里的那幅門神像啊。”

  簡笙……

  有些人的美好僅止于安安靜靜地站著,比如裴至,她覺得,他不適合開口說話。

  簡笙憤憤瞪他,回身邊跑邊說

  “那你等著!”

  半刻鐘后,簡笙打開房門,走向裴至。

  看著她聘婷的身姿,裴至突然有點后悔讓她去清洗。

  簡笙走過來后,裴至卻道

  “等我片刻。”

  簡笙還未反應過來,他人已跑沒影了。

  裴至回來,手中拿了個幕籬,伸手遞給簡笙,命令

  “戴上!”

  簡笙疑惑接過,看著手里的東西,別扭

  “不要!”

  裴至一怔,沒想到她會拒絕,她一向很聽話的。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裴至松口

  “簡笙,別鬧,你這樣不好。”

  “哪里不好了?”

  簡笙反問,裴至干咳一聲

  “今天人多,壞人也多,你就這么上街,很容易被人盯上。”

  簡笙一默,悶悶

  “可是我不想戴這個。”

  她才不傻哩,戴著這玩意兒還怎么吃東西?裴至這個小氣鬼!

  裴至沉默地打量她半晌,想了個折中的辦法

  “要不,你換上我的衣服?人販子一般只對女人和小孩下手。”

  簡笙想了想,問他

  “你比我高這么多,哪來合身的呢?”

  裴至笑了笑

  “我有一些舊時的衣物沒扔,應該有適合你的。”

  來到裴至房中,簡笙看著他從箱底翻出一套白袍

  “喏,去試試。”

  簡笙拿過衣服走進屏風換好,照照鏡子,將頭發束起。當她再次出現在裴至面前時,裴至終于滿意,帶著她出門了……

  街上人山人海,彩燈高掛,長街盡頭燈樓、燈樹、燈輪隱隱可見。

  看著簡笙蹦跳歡快的身影,裴至郁結幾天的心情不由變好。

  最近京中出了個案子,讓他覺得有點棘手。棘手之處不在于案件偵破難度,而在于案件審判結果。罪犯是個只有十二歲的男孩,名叫程放,元月初五午后和一富商之子在河邊起爭執,程放一怒之下把人推進河中。正值冬季,兩人穿的又厚,再加上不識水性,附近又無人可助,那富商之子便活活給淹死了。接到報案后,裴至了解了事情經過,程放由于受到侮辱而在爭執中殺人。按慣例,這類案件一般有兩種處理方法,一是當作民案糾紛,若死者家屬肯接受賠償,程放家屬代為賠償即可免除于刑。二是若死者家屬不接受賠償,那此案便屬于刑案,按當朝例律程放當被處死。富商毫無懸念地選擇第二種處理方案,執意要程放償命。程放父母是老來得子,因此格外看重他。投案后,聽到審判結果,程放父母哭著搶著要為他承擔罪責并承諾愿傾盡一切賠償死者。而富商堅決不接受,放言一定要親眼看著程放行刑。二老聽后當即哭暈過去,而后每日集鄰里四坊堵在府衙門口,要求法外開恩。富商也不示弱,帶著家人也坐在府衙門口,要求堅守法理,嚴懲兇手。此事一時轟動,圣上大致了解案情后,便命他親自審判,并在月底前了結此案,結果要公正且合民意。

  這可難倒裴至了,他向來嚴正執法,鐵面無私。但看著二老頭發斑白每天以淚洗面,為程放的事四處奔波求人,好不心酸。而另一邊,富商也不是好惹的,你會哭慘,他這個受害人家屬難道會輸?于是當著他的面天天上演催淚大戲。任他平日如何聰明過人,記憶非凡,此時卻全然束手無策。還有半個月就到期限了,他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難得,上元節才得空休息一下。

  裴至看了眼簡笙專注的身影,哭笑不得,這家伙正盯著食鋪流口水呢!

  裴至上前,狀若無意

  “什么都沒吃,有點餓呢。”

  簡笙一喜,笑瞇瞇地看著裴至。

  裴至暗自發笑,一本正經

  “怎么?你也餓了?”

  簡笙點頭,眼中盡是期待。

  “那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今天我做東,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真的?”

  裴至點頭,簡笙歡呼

  “裴至,你太好了!”

  而后伸出手指將想吃的食物一一列舉

  “那我待會兒要喝一碗肉粥、還想吃東街的胡餅、桃酥、面繭、還有肉包子!”

  裴至瞠目,打擊她

  “你屬豬么,這么多能吃得完?”

  簡笙幽怨地看他好半晌不說話,裴至無奈,搖搖頭

  “罷了罷了,帶你去就是了。”

  二人歡快地朝東街食鋪走去,身后,一布衣少年悄然跟著。

  夜幕降臨,熙熙攘攘的京都大街愈發熱鬧,由于放夜三日,宵禁取消,人們可通宵達旦賞景游樂。簡笙手里舉著魚型花燈,裴至安靜地站在她身邊,街上男男女女手提華燈,成雙成對與他們擦肩而過。不遠處,歡呼吶喊聲傳來,人們興奮地觀看上元節最引人注目的牽鉤之戲”,場上吼聲震天,笑語歡騰,簡笙借著嬌小身形擠入人群只見:

  場上,兩鉤齊挽,兩隊人以立著的大旗為界,鼓手震鼓叫噪,右方稍有退卻,片刻左方一領頭人咬牙怒喝一聲,大喊

  “大伙兒!再使把勁兒!我方必勝!”

  其從跟隨

  “我方必勝!”

  聲音響亮,忽聽一聲低吼,片刻,右方先是領頭人向旗頭邁進一步,接著,兩個、三個,紛紛倒向左方,直到判官敲鼓

  “左勝!”

  眾人歡呼,場上人聲鼎沸。少頃,有人驚叫

  “看啊!燃燈了!”

  遠處燈樓一片光亮,影燈自樓頂徐徐伸向天空,逐漸向他們這邊飛來,飛得低的,簡笙能夠清楚的看見上面的字畫。有的寫著人名,有的是祝語,還有的附了情詩。

  簡笙跟著裴至潛心學習,已能看懂一些詩文。

  看著天燈,簡笙有點心動,瞄了一眼身邊同樣抬頭仰望天空的少年,咬唇,抬手,輕輕拉了拉

  “裴至,我想玩那個。”

  裴至看著簡笙手指的方向,眸光閃動,在黑夜燈火下,恍若星河,璨爛奪目,簡笙一怔,紅暈爬上臉頰。

  “嗯。”

  裴至應著走到商攤前,掃了一眼,挑了其中兩個畫有牛郎織女的影燈,而后對著簡笙招招手,簡笙小跑過去,接過裴至遞過來的天燈

  “我們寫點東西上去吧。”

  裴至取過筆,遞給簡笙,想了一下,說笑道

  “徒兒,今天就當考考你,可別讓為師失望!”

  簡笙咧嘴,一本正經

  “遵命!”

  抬筆便在天燈上寫了兩個大大的字,裴至看去,眼角一抽,嚴肅

  “徒兒將為師名諱寫上是何意?”

  簡笙正要回他,卻聽他嫌棄般自語

  “果真不能對你抱太大期望。”

  而后又對簡笙道

  “簡笙,以后輕易不要在別人面前寫字,若是寫了,也不能說是我教的。

  簡笙……

  她就說,裴至不能開口說話。走神當口,裴至提筆一揮而就,一行小字出現在天燈右側

  “歲時盡待今夕好,舉國共享萬世安。愿作陪——簡笙裴至”

  簡笙念著,抬眸與裴至對視一眼

  “這是——”

  希望她陪他一起看人世繁華?不爭氣的,臉又紅了。

  裴至燃燈,抬手將它托上空中,看著那逐漸縮小的飄逸字,簡笙心下一動,抬手將自己的燈放入空中。

  望著一前一后挨著的兩盞天燈,簡笙無聲笑了,真好。

  遠處少年靜默地看著,見到那抹笑后,轉身,消失在茫茫人海。

  影燈飄遠了,耳畔有情人囈語,裴至回神,看著簡笙,眸中閃動不明情緒,片刻,只輕聲

  “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簡笙點頭,跟著他,朝來時路回去……

  回到府中,剛進門,便撞見正從堂屋出來的裴矢渝。見二人,裴矢渝一愣,淡聲

  “回來了。”

  “嗯。”

  “這是——”

  裴矢渝看了眼簡笙,疑惑

  “她——我的書童,簡笙。”

  裴至斟酌回道,裴矢渝點頭,暗暗打量簡笙。

  簡笙渾身不自在,下意識問安

  “主君,”

  這一出聲便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裴矢渝恍然,無聲與裴至對視。

  裴至無奈笑了笑

  “父親,時候不早,孩兒先回屋了。”

  也不等裴矢渝答復,裴至拉著簡笙便朝自己院中走去。裴矢渝看著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叫來管事。

  “查一下至兒房里的那個丫鬟。”

  “是。”

  裴至院中

  “你個笨丫頭!”

  “嘿嘿~”

  簡笙憨笑,撓頭

  “你不是教導我要知禮守法么,我就——”

  裴至斜睨她,沒好氣

  “那我有沒有告訴你長輩說話,小孩不要插嘴?”

  簡笙……

  反駁

  “我說話時,你們并未說話,怎么能算插嘴呢?”

  并且,裴至算不得是她的長輩吧。

  裴至一愣,氣笑

  “怎么還學會頂嘴了?”

  簡笙小聲咕噥

  “說錯了才叫頂嘴呢。”

  裴至哼笑,擺手

  “罷了罷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便不同你一般見識,回屋休息吧。”

  你才是小人呢!

  簡笙對著裴至扮了個鬼臉,匆匆逃開,裴至看著她的背影,無奈搖頭……

  第二天,簡笙起來,一臉憔悴的呆坐鏡前。昨夜她睡得并不安穩,總感覺有人盯著她看,想醒來卻睜不開眼,她晃了晃腦袋,走了出去。裴至不喜人伺候,每日只要按時去書房端茶倒水,洗筆磨墨即可,活兒倒是輕松。

  簡笙洗漱完,轉身,卻被嚇了一跳,拍了拍胸脯,顫聲

  “蘇、蘇掌事好。”

  蘇故正一臉嚴肅地打量簡笙,淡聲問

  “才起?”

  簡笙垂頭

  “是。”

  “我知你現在是公子身邊的大紅人,可該講的規矩還是要講,人還是要有點自知之明的,你說呢?”

  簡笙嚇出冷汗,跪下

  “蘇掌事,簡笙知錯,定當謹記您的教誨。”

  蘇故不語,看著那嬌艷的容顏,好一會兒才道

  “今日起,你便負責清掃會宣閣。”

  那里不是荒廢了嗎?

  簡笙壓下疑問,輕聲應

  “是。”

  “收拾收拾,一會兒便過去吧,別忘了帶上物什。”

  蘇故離開后,簡笙也不再磨蹭,拿著東西去了會宣閣。

  晌午,簡笙擦洗完堂屋最后一張桌子,提了臟水去換,回來路上忽被一匆匆跑出的人撞上,兩人同時跌倒,水灑了一地。

  簡笙呼痛著爬起往對面看去,卻是一驚,低叫出聲

  “阿良?你沒事吧?”

  撞她的少女,正是當初與她同時入府的莫阿良,兩人年紀相仿,遭遇都差不多,因而親近。

  簡笙驚詫地望著阿良,此時的她披頭散發,形容憔悴,雙目空洞,模樣甚是駭人。

  簡笙扶起她,擔憂

  “阿良,你怎么了?”

  阿良卻呆滯地看著前方,并不回應她。

  簡笙正疑惑想再次詢問,阿良突然掙開她,口中大叫著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簡笙一怔,不解

  “誰?你要殺誰?”

  阿良并不理會她,自顧向前跑去,動作奇快,簡笙還未反應過來,她已跑出老遠,沒一會兒便消失在拐角。

  簡笙猶豫片刻作罷,撿起水桶失落轉身,卻霍然對上一人,她嚇了一跳,定神看去,那人著一身灰色對襟開衫,身形高大健碩,鬢發打理得一絲不茍,眉目冷峻令人望而生畏。

  裴矢渝默不作聲地打量著眼前少女,其冰肌玉骨,麗質天成,那一副受驚的模樣無形中更添魅惑,叫人忍不住想要憐惜。

  “主君。”

  簡笙忍下心中不適,行禮問候道。

  她的聲音柔柔糯糯,很是好聽,裴矢渝心頭一陣波動,低頭,瞥見女孩因彎腰而露出的一小段雪白的脖頸,眸色不由一暗,回味昨夜,心底忍不住喟嘆,面上卻不動聲色,淡淡道

  “嗯,你為何在此處?”

  “回主君,蘇掌事讓奴婢清掃會宣閣。”

  裴矢渝默然,微微揚唇,想起什么,又問

  “適才可有見著什么人?”

  簡笙一滯,想到阿良,不知為何,下意識搖了搖頭,抬眸,卻見裴矢渝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心中一震,有些緊張,局促間,裴至的聲音恰傳來

  “簡笙——”

  看到裴矢渝,少年有些驚訝,他走到簡笙身邊,忽略女孩歡喜的表情,對著裴矢渝,恭敬道

  “父親。”

  裴矢渝點頭,見他穿著官服,便問

  “才回來?”

  “嗯,官署有點事。”

  “那個案子還沒處理好么?”

  裴至搖搖頭

  “快了,應該也就這兩天的事。”

  裴矢渝頷首,看了眼簡笙,溫聲對裴至道

  “我剛叫人熬了骨湯,一會兒送過去,你喝完好好休息。”

  裴矢渝吩咐完也不多待,留下兩人離開了。

  他一走,簡笙便興奮地抓著裴至的袖子

  “你終于回來啦!”

  裴至低頭,看她發絲有些凌亂,臉頰側不知沾了什么,身上有股灰塵的味道,模樣甚是狼狽,不禁皺眉

  “怎么搞成這樣?。”

  他不問還好,一問簡笙就不由自主委屈,訴起苦來

  “你是不知,我今兒洗了一上午東西,連口水都沒顧得喝上。”

  裴至一默,他一回來便問過阿奇了,知道她被派來清掃會宣閣,只是未料到蘇故只讓她一人過來。

  想著抬手抹去她臉上的污漬,逗笑道

  “那一會兒回去多喝點。”

  簡笙……

  瞪了眼裴至,撅嘴

  “你不體諒我就算了,還說風涼話。”

  聞言裴至失笑,過了一會兒罵道

  “真是個笨丫頭,誰叫你這么老實?”

  簡笙一哽,低頭,悶悶

  “我這不是怕做不好,她們會趕我走嘛,”

  說著她瞧裴至一眼,用很小的聲音道

  “這樣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呀。”

  裴至一滯,俯看她,眸中閃過別樣情緒,抬步,走在前邊,躲過簡笙的窺視。

  “走啦,再磨蹭,飯菜都要涼透了。”

  裴至房中

  簡笙扒拉完最后一口飯,放下碗打了個飽嗝,裴至正慢條斯理地舀著湯,見狀,笑

  “可還吃得下?”

  簡笙看著被自己掃蕩過的殘羹,俏臉微紅,接過裴至遞來的湯食,咕咚咕咚喝下,放下碗,卻聽裴至低聲自語

  “想來農戶養小豬仔便也是這般吧。”

  簡笙不明所以,問他

  “你是在說我么?”

  裴至舀湯的手一頓,沒回她,笑的意味深長。

  簡笙摸摸鼻子,撐著下巴,看著裴至優雅地舀湯,心下一暖,動情道

  “你對我這樣好,我要怎么報答你呢?”

  裴至放下勺子,看著自己的碗,不明白她為何突然這樣說,端起碗,舀了口湯食,細細品嘗。

  簡笙縮回伸了一半的手,舔唇,幽幽道

  “不若徒兒以身相許吧。”

  裴至一口湯嗆在喉嚨口,霎時俊臉通紅,咳嗽幾聲,掏出帕子,擦拭唇角,斜睨那幸災樂禍的罪魁禍首,哼笑

  “倒是不知,你原是這么覬覦為師的。”

  聞言,簡笙臉噌的一下紅到耳根,梗著脖子,結巴道

  “我,我,我才沒有!”

  裴至端起茶,一本正經

  “雖說,于禮不合,但看在你一片赤誠之心,為師勉為其難考慮一下。”

  簡笙……

  “我我吃飽了,先回去了。”

  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裴至不由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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