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恒送爸爸出了校門，就折返回來，來到汪老師的辦公室，辦公室時只有汪老師自己在，其他老師都去上課了。

　　汪老師沖他點點頭，讓濟恒在他對面坐下，然后，向前挪了挪自己的椅子，盯著濟恒的眼睛，字斟句酌地說：“你怎么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呢？這很讓我失望，你知道嗎？”濟恒迎著汪老師的目光，滿臉詫異地問：“我做什么了？您是說夏純熙的事情？”汪老師說：“除了這事兒還有啥事兒？這事還不夠嚴重嗎？”

　　濟恒的表情馬上松弛下來，嘴角不自覺露出一絲微笑，心想：“這事跟我有什么關系呢？我就是送她回家一次而已，還沒送到家，真后悔，應該送她到家的。”

　　汪老師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皺著眉頭，不耐煩地說：“你別以為這事是小事，那個男生的家長已經找到了校長，要求嚴肅處理你和夏純熙，還說夏純熙道德敗壞。哎！那些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我就不仔細說了。”說著，右手使勁地往外揮了兩下，好像那些難聽的話就飄浮在他的面前，他要把它們趕走似的。

　　濟恒“嚯”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火氣上竄，臉也漲紅了。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汪老師，他們憑什么這么侮辱人？這簡直就是誹謗，明明是他們的孩子心理有問題，糾纏著女孩子，他們不好好管教自己的孩子，竟然還敢找學校來？真是惡人先告狀。”汪老師用手指了指椅子，用眼光威嚴地示意他坐下。

　　汪老師說：“我問你，為什么要和夏純熙這樣的人攪和到一起？你就應該離這種人遠點兒，你是我們班的榜樣，是三好學生，將來要考重點大學的。你看看夏純熙，小小年紀，不求上進，不好好讀書，還談戀愛。”濟恒一聽汪老師竟然這樣說純熙，沒等汪老師說完，就打斷他，爭辯道：“她家的情況，您是知道的啊！她不是不求上進，她喜歡讀書，她是迫不得已啊！”汪老師一聽，氣不打一處來，訓斥道：“濟恒，你現在不是談戀愛的時候，明年就高考了，正是關鍵時刻，你可不能掉鏈子啊！你要是考不上大學，你就得回農村種地了，你知道嗎？你能跟城里的孩子一樣？他們可以玩，你不行，你不能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想想你爸爸媽媽是怎么供你上學的吧？我看你是癡迷了。”

　　濟恒說：“我沒有談戀愛，那天是夏純熙讓我送送她，估計那個男生糾纏她很久了，她害怕了，所以讓我送她。”汪老師說：“我看你就是啄木鳥掉井里了，毛濕嘴硬，你不承認是吧？她為什么不找別人？單單找你呢？你敢說，你心里沒有鬼？”

　　濟恒感覺汪老師這邏輯不對，可是，又一下子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反擊，像是子彈卡殼了一樣。汪老師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沒話說了吧？承認了吧？”濟恒倔強地說：“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沒做就是沒做。”汪老師大手一揮，乘勝追擊似的說：“做了錯事，就要有勇氣承擔，要敢做敢當，不能當慫包。如果你承認錯誤，保證不再犯了，我可以跟校長好好說說，正好夏純熙也退學了，就不追究你了。”濟恒說：“您真是冤枉人啊，我什么錯事兒也沒做？我再說一遍，我什么錯事都沒做。”說完，沖出汪老師的辦公室。

　　濟恒回到教室，心情還是不能平復，打碎了五味瓶也不過如此，心里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

　　原來覺得汪老師心腸好，對學生關心備至，非常理解學生。現在，怎么就換了一個人一樣呢？這么明擺著的事情都掰扯不開，弄不清楚？難道真的像青松說的那樣？汪老師油滑世故，功利心重，他的善良是分人的，要看人下菜碟，只對學習好的、有前途的學生好，因為，這些學生將來有用處。對學習成績差的學生冷漠得很，簡直可以說不屑一顧。

　　想想汪老師對純熙的態度，就讓人困惑，純熙退學，他沒一絲一毫的惋惜，反而是很高興的樣子，覺得終于擺脫了她。純熙是不應該被這樣對待的，這不公平。

　　濟恒想，一定為純熙做點什么，還她清白，可是，怎么辦呢？怎么能還她清白呢？這種事情，真是說不清道不明，即便大家明明知道是捕風捉影，還是愿意以訛傳訛的，多一個茶余飯后的談資，給他們原本枯燥無味的生活，加一點點佐料。就像純熙家宿舍門口的那兩個女人，那么興奮地竊竊私語著，仿佛她們知道了天底下最大的機密。

　　濟恒吃完飯，中午睡了一覺，情緒好多了，他來到教室，見旁邊的座位還是空蕩蕩的，看來純熙真的不來上學了，濟恒的心被掏空了一樣，一陣抽搐的疼痛。

　　記得有一次，濟恒中午來教室拿書，見純熙側著身子趴在桌子上，頭枕著胳膊，露出半邊臉，鼻子微翹，非常俏皮可愛。當時，真想拿著鋼筆，在她的鼻子上點上幾個黑點兒，可是，還是忍住了，沒敢動手。

　　也許汪老師說得也沒錯，自己是真的喜歡純熙，每天都愿意看見她，早早來到教室，她不回家，自己就不愿意離開，看見她坐在書桌旁邊，就非常開心，看書也起勁兒，難道這就算戀愛？可是，這要是算戀愛的話？應該也沒什么大錯吧？汪老師至于像洪水猛獸一樣防犯著嗎？

　　這時，青松走進教室，手里拿著一張報紙，急匆匆地朝濟恒走來，他問：“你哥去山里了？在哪個地方？中午吃飯時，我爸說，你看看，這報紙上說的地方，是你哥的呆的地方嗎？”

　　濟恒接過報紙一看。

　　濟恒的頭嗡地一下，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喃喃地說：“塔河，我哥哥投奔我四叔去了塔河林場了。”濟恒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把報紙鋪在書桌上，又仔細看了看，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