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出了皇城便分道揚鑣,姜玄習慣性地思慮著自己的一言一行是否得當。先前眾人所表現出的隆情厚誼,說起來略顯突兀,讓他有些難以消受。若出于拉攏,那他確實有雄厚的資本,任誰都看得出他如今圣眷正濃,未來自然可期。
朝堂并非鐵板一塊,而是各分陣營,相互制衡,皇帝自然樂見其成。若真有一日朝臣之間緊密相連,那李世民可能真的就夜不能寐了。
相反,眾人若本性使然,那姜玄也樂得結交幾份善緣。
馬車片刻功夫便駛進西市,憨厚的車夫小聲提醒道,“侯爺,到酒館了。”
“去歇著吧。”姜玄下車溫和一笑,便推開酒館厚重的暗紅色木門,頓時一陣熱浪撲面而來。
酒館內多為常客,已對姜玄的突然到訪習以為常,起初他們還戰戰兢兢地作揖行禮,后被姜玄阻攔也就此作罷。
姜玄剛走兩步,便一眼瞥見東北角有位儒雅的中年男子正好奇地觀望著他。姜玄亦打量著他,此人面生,眉宇間或因長期思慮過甚而皺成一道豎紋,五官周正但過于嚴峻。
“侯爺,您回來啦?”古馨正整理賬冊,聽見動靜,連忙迎了上來。
姜玄環視屋內,卻未發現慕春,疑惑問,“她人呢?”
“慕妹妹說有些困乏,就上樓睡了。”古馨恭謹回答。
“我去看看,你先忙吧。”姜玄又瞥了眼角落里的男子,回眸小聲問,“那人第一次來嗎?”
古馨輕拉了下他的衣袖,二人往里走了走,她才悄聲說,“昨日就在,今日開門又來了。”
“這樣啊...”姜玄總覺得此人行蹤詭秘,并非普通酒客,卻也只能拋下雜念。
酒館二樓有一間專供他休息的房間,姜玄叩了幾下門,無人應答,他便推門而入。慕春正呼呼大睡,這個如夏日般絢爛的姑娘,就連沉睡時豐潤的雙唇也掛著淺淺的笑意。
“起來吃點東西。”姜玄坐在床邊輕輕晃了晃她。
慕春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宛如蝶翼輕分,蕩起一陣醉人的芬芳,“你回來了?”
“剛回來,昨晚沒睡好嗎?”姜玄關切地問。
慕春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少了往日的活潑,多了些嬌媚的味道,“昨晚睡得挺好,不知道為什么有些犯困。”
“沒著涼吧?”姜玄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忙伸手試了下她額頭的溫度,“還好,并不發燙。”
“拉我起來。”慕春咬著嘴唇,雙臂高舉,羞答答地盯著他。
姜玄啞然失笑,還是伸手將她拉起,“吃過晌午飯我們就回去,你有想買的東西嗎?”
“沒...什么都不缺。”慕春臉上的嬌羞模樣轉瞬即逝,隨之似笑非笑地盯著他,死死按住那雙欲抽離的手。
姜玄放棄了掙扎,“你逮著機會就撩撥我啊?”
“沒有機會,那就創造機會。”慕春月牙眼眨呀眨,輕笑一聲,“這可是你教我的。”
“這樣我們還怎么做朋友...”
“沒法做朋友,太相愛的人怎么做朋友?”
“你懂什么是愛嗎?”姜玄詫異問。
慕春秀眉一挑,拉過他的手按在小肚肚處,“以前這里很疼。”
“現在呢?”姜玄羞澀問。
“現在總是暖洋洋的一片。”
......
正當姜玄與慕春在二樓斗智斗勇時,敲門聲響起,慕春得意地松開雙手,重新縮進被窩里。
“進來。”
來人是莎拉,操著蹩腳的長安話,調皮一笑,“侯爺,樓下來了一位女子,叫崔...崔元冬。”
姜玄聽了她的話,驚愕地張開了嘴巴,半晌后呢喃自語,“她怎會來此?”
“誰呀?”慕春探出腦袋,好奇問道。
“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子,就那次詩會。”
慕春笑了笑,“這樣呀...去吧。”
再次見到崔元冬,姜玄既不表示高興,也沒有輕慢和無視,甚至有些防備這個天姿絕色的女子。他緩慢走下樓梯,淺淺一笑,“長安城果真是一個沒有秘密的地方。”
“元冬拜見姜侯。”女子香靨凝羞,柳腰如醉,恭敬卻不失大方地施了一禮,紅唇微張,“那日詩會一別,元冬仰慕姜侯無上詩才,故而昨日便差人守候于此,姜侯莫怪。”
姜玄頷首微笑,指指樓梯,“樓下多有不便,請。”話畢,他轉身拾階而上。
初次來休屠居雅間的人,表情大致與崔元冬一般無二,驚嘆、贊美紛沓而至。符合人體工學設計的紅木沙發,顯然令崔元冬略有不適。但僅僅只是剎那間,她便嫣然一笑,“姜侯不愧是來自昆侖神山的謫仙人,這等造型獨特又不失雍容典雅的器物,也只有您才能信手拈來。”
“崔姑娘言之過甚。”姜玄與她相對而坐,笑了笑,“東市即將開業的:姑臧人家,各色新穎家具器物皆有所售,崔姑娘可要多多捧場哦。”
“姜侯的生意,元冬自然要支持的。”崔元冬目光像一泓清水,在姜玄臉上流淌而過,又露出嵌著梨渦的笑容,“姜侯似乎對涼州頗為熟悉?”
“先師曾攜我游歷此地。”姜玄落寞一笑,“總有些經歷難以忘懷,算是紀念吧。”
“姜侯...節哀順便。”崔元冬遂即一臉沉痛地安慰道。
姜玄仰首長嘆,悲慟之色,溢于言表,哀傷似乎在這一刻淹沒了整間屋子。良久,他換了副輕松的表情,好奇問,“崔姑娘如此著急找我,所為何事?”
“罷了...”崔元冬蛾眉緊蹙,盯著姜玄清澈而又明亮的眼神,嘆了口氣,“姜侯就當小女子是個過路的酒客。”
“真沒事?”姜玄愕然問道。
崔元冬起身施了一禮,雙唇掠過一抹微笑,“等我想明白以后,再來找姜侯。”
......
來的莫名其妙,走的亦莫名其妙。
送別崔元冬,姜玄皺眉進屋,不住地思索著她的來意。很顯然,崔元冬既然尋到酒館,卻又一語未盡,那必定有難言之隱阻擋了她述說來意的初衷,可她的來意是什么,難言之隱又是什么。
正當姜玄蹙眉不展之際,角落里的中年男子終于飲盡最后一滴酒,他有些意猶未盡地晃了晃酒壺。又似乎對于自己的貪杯之舉頗感不滿,他自嘲一笑。
走出酒館,中年人很快就混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消失不見。

姜小滿的貓
求收藏,求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