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上午是炮兵團法定的“車炮場日”,炮班的主要任務是擦炮和擦槍。
擦炮可不是用抹布,簡單地擦去火炮表面的灰塵就完事了。
你還得給炮閂和各個連接部位上油,最重要的一項內容是擦拭炮膛。
這個活啊,炮兵部隊的人稱之為“捅炮”。
捅炮的連接桿,長約有五米,在它的頂端安裝有一個大毛刷。
在捅炮之前,先將一塊干凈的白布捆綁在毛刷上,然后,全班握緊連接桿,協力將白布包裹著的毛刷送入炮膛。
大家嘴里齊聲喊著“一二、一二”,手中的連接桿跟隨著節奏,作連續性的“活塞運動”。
“干凈了,干凈了,可以上油了。”老兵王勇學放下連接桿,一屁股坐在火炮的大架上。
“王勇學。”班長宗儒麟翻了個白眼,他覺得班里這個老兵的作風太稀拉了。
“班長,我休息會。”王勇學既沒答“到”,也沒有立即從大架上站起來。
在他的潛意識里,認為自己是老兵了,班長總得在新兵面前,給他留點面子。
“這是什么你知道不知道?”宗儒麟瞪大眼睛,手指大架,“這特么的是武器裝備。”
王勇學雖然屁股離開了大架,但是嘴里沒消停,他一直都在低聲地嘟嘟囔囔著。
宗儒麟見余白水給毛刷換好了油布,他朝有些不服氣的王勇學喊了一聲:“上油了。”
王勇學有氣無力地拿起連接桿,嘟囔的嘴角,還在繼續嚅動著......
擦完火炮,兩個老兵上三樓兵器室擦槍;杜軍安出公差到二樓工具室,擦拭炮手訓練用的鍬和鎬;梁荊宜則是在器材室,擦拭瞄準鏡和炮班的班用器材。
在擦拭瞄準鏡的時候,梁荊宜突然想起一個人來,他扭頭問二班的賈劍:“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天來時,還有一個JZ的老鄉,和我倆一起下車的?”
“記得啊!”
“那個老鄉去哪兒了?”
“你還有心思關心這個鳥毛?”賈劍放下手里正擦拭的瞄準鏡,“我都快煩死了,你們新兵二班分過來的楊忠世,天天在我面前念叨,說要找關系調離連隊。”
“喲,我怎么沒聽說。”
“如果他走了,特么的二班就只有我一個新兵了,那我還不得累死。”
“累一點好,只當是鍛煉自己了。”
“考,你小子少說風諒話。”賈劍胡亂擦拭了幾下,便將瞄準鏡放入箱內,自個靠墻坐著休息去了。
十一點,班里所屬的武器裝備全部擦拭完畢。
宗儒麟召集全班,說有幾個事要說一說。
梁荊宜心里有數,班長要說事,大概率就是關于王勇學的。
果不其然,宗儒麟對老兵提出了批評。
他說,老兵要帶個好頭,不要當著新兵的面,做出壞的榜樣。
王勇學自知理虧,不敢抬頭看宗儒麟。
在三樓兵器室擦槍的時候,排長鈄星宇專門找過他。
等問明了情況后,鈄星宇不僅沒有同情他,還罵他當兵才第二年,就敢頂撞班長,簡直是沒個鳥數,如果到了第三年,豈不是連干部,也不會放在眼里。
擦炮坐大架是第一個事,在宿舍里坐床鋪是第二個事,這都是關于老兵的問題;至于第三個事,那是關于新兵的。
畢竟作為一個聰明的班長,宗儒麟知道要懂得找“平衡”,如果他一味地打壓老兵,會讓班里的新兵看不起老兵,從而導致新兵不服從老兵的管理,那樣的話,他的付出將會得不償失。
宗儒麟批評說,倆新兵的訓練積極性不夠,往往是他在后面踢一腳,新兵才知道動一下,不踢就不動了,屬于是主觀能動性太差。
梁荊宜對班長提出的批評不置可否,他覺得批評新兵太牽強了。
但是宗儒麟的想法,他又不知道。
不過令他感到比較欣慰的是,老兵王勇學終于被班長警告了。
在班里,他很看不慣王勇學的所作所為。
這個老兵自從第一天帶著他和杜軍安撿了一次“夜肥”后,就經常故意避開他,悄悄地把杜軍安拉到無人的角落,一通低聲密談。
而杜軍安每每受教了回來,面部表情總是怪怪的,也不知道倆AH老鄉在密謀什么鬼點子。
余白水保持中立,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班里倆老兵冷不冷、熱不熱的,倒是令梁荊宜對正在師教導隊集訓的副班長郭鵬永充滿了期待。
他不由地想起了,那晚在廁所里,自己出的那檔子“糗事”。
他還清楚地記得,自己想分享幾張加厚的衛生紙,給人家擦屁股,結果郭鵬永不領他的情,果斷拒絕他的好意。
中午,梁荊宜在宿舍里拿著《八三式122火炮操作教程》研究著,而杜軍安坐在小板凳上,一臉嫌棄地望著他。
“干嘛呢?我又沒招惹你,至于這么看我嗎?”梁荊宜放下手里的書。
杜軍安黑著臉,右手食指勾了勾,示意你的人過來。
倆人出了宿舍,杜軍安拉著這個讓他嫌棄之人,先是走到五班的窗戶邊上,他指指里面說:“你看看別班的新兵都在干啥?”
梁荊宜探頭仔細一瞧,喲,陳進文趴在班長莫拼的床上睡覺,而鐘勇世這個龜兒子靠在墻角,仰面朝天睡到哈拉子都從嘴角流了出來。
“我再帶你去看看六班。”杜軍安今天是鐵了心,想讓梁荊宜好好感受一下,其它班的新兵生活。
可是結果卻令他大失所望,六班的蔣古日和呂旺輝都不在宿舍里。
他倆能去哪里呢?梁荊宜心里早已猜到,此二人要不是去了菜地,要不就是去撿肥了。
你杜軍安不就是想中午休息一下嘛?何必搞得這么麻煩,吭一聲不就行了。
梁荊宜“惡作劇”般地問道:“老杜,要不我倆下菜地,去找找日哥他倆?”
“中午能不能休息一下?”杜軍安說得可憐兮兮的。
這句憋在他肚子里很久的話,終于找機會給說出來了。
“哈哈哈......咱倆誰跟誰呀,好商量。”梁荊宜被他的憨態給逗笑了。
其實,不僅是杜軍安想中午休息一會,梁荊宜也一樣。
白天要訓練,晚上還得半夜三更從熱被窩里爬起來,頭頂著月光去撿肥。
當兵的是人,又不是機器,況且,哪怕是機器,還得隔三差五停停工,加加油滋潤保養一番呢!
十天半個月的,咬咬牙還扛得住,如果長期搞下去,人的身體總有散架的那一天。
梁荊宜不是不想休息,他是想和杜軍安比,比訓練成績、比學習、比專業,他不想在某一天聽到班長說:哎,當初新兵下班排,挑人我真的是瞎了眼......
再說了,你杜軍安不是有老鄉王勇學傳經送寶,暗地里關照著嘛!
我沒有老鄉,只能靠自己關照自己。
這是宗儒麟第一天見到他時說的話,真是一語中的,為其量身定做。

子龍路一號
平衡很重要,一個聰明的班長,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很顯然,宗儒麟就是這么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