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做什么?我不是叫你不要聽母后的話了嗎?”一向溫潤有禮的寧親王少見的發火。
“我做什么了?”他面前的簡鈴被他兇的有些委屈。
寧親王氣道:“娘娘對你那么好,你為什么要做傷害她的事?”
簡鈴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忽然有些難過,她覺得自己喜歡了這么多年的人,在這一刻,忽然就不喜歡了。
寧親王還在等著她解釋。
簡鈴問:“在殿下心里,奴婢就是這樣的人嗎?”
“你這是什么意思?事情是你做的,我還冤枉你了?”寧親王其實平日里不會這么說話,但今天就是特別生氣,說話也多帶了幾根刺。
簡鈴感覺自己都要不認識面前的寧親王了,她偏過頭不去看他,不緊不慢的說:“晉升我位份這件事,不是陛下做的主,是娘娘做的主。”
“嗯?”寧親王隱約覺得自己好像是搞錯了。
簡鈴繼續道:“娘娘看出我傾心于陛下,特意去求了陛下。”
“你…傾心于陛下?”寧親王忽然覺得喉嚨發緊,腦袋發蒙。
“是。”簡鈴認真盯著寧親王,不想錯過他任何一點表情。
寧親王后退半步,拱手行禮,道:“那微臣恭喜娘娘得償所愿。”
簡鈴的心有些刺痛,她強撐著說:“殿下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告辭了。”
“娘娘慢走。”寧親王保持著行禮的姿態。
簡鈴轉身就走,淚珠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掉下來,她怕龍宣平看出什么來,沒有伸手去擦。
龍宣平起身看著簡鈴越走越遠的背影,才后知后覺的難過起來,心好像被揪住,難受的都喘不過氣了。
········
鳳陽宮中,寧萌和龍冰羽用著茶點,優雅的享受著小姐妹間的下午茶時光,但兩個人看起來似乎都有些心事。
“你覺得她說的是真的嗎?”寧萌問龍冰羽。
龍冰羽猶豫一下,她想起自己還在柴昕月身邊飄著的時候,聽說的一些事情。本來隨著成長,那些事情已經塵封在記憶深處了,但隨著太后那段話,又慢慢引上來。
“我之前確實聽說過一些事情,”龍冰羽斟酌著開口,“我母妃確實說過她是神使,聽從神諭才過來找父皇。還說,她的族人,不能與外族通婚,生下的孩子都是傻的。”
說到這里,她停下來看了看寧萌,寧萌小時候確實也是傻的。
“那你哥呢?他難道……”寧萌后半句沒有說出來,龍冰羽知道她是懷疑龍逸凡是跟她倆一樣的情況,搖搖頭,道:“他不是母妃親生的。”
寧萌瞪大了眼睛。
龍冰羽把當年她知道的那件事告訴寧萌。
“他不知道這件事?”寧萌問。
“不知道。”龍冰羽肯定的說。
寧萌點點頭,道:“那就不要告訴他了。”
龍冰羽的目光轉到寧萌的肚子上:“我們算是混血,那他呢?”
“四分之一混血?”寧萌說。
龍冰羽見寧萌一直在逃避那個話題,她又不忍直說,一時間陷入安靜。
寧萌主動開口:“如果他真的跟咱倆一樣的情況,那么他現在應該就在我身邊飄著的。”
這話一出,龍冰羽都感覺溫度降了兩度,全身雞皮疙瘩悄然升起。
寧萌繼續說:“如果他跟咱們不同,那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血脈稀釋,到他這一代已經可以正常交配了。”
“交配?”龍冰羽抽動著嘴角聽她說到這個詞。
寧萌沒搭理她,繼續說:“還有一種就是,他出生就是個傻子,并且一生都會是個傻子。”
龍冰羽心里一顫。
寧萌繼續說:“皇家顏面比什么都重要,我也不想我的孩子是個傻子。”
“你什么意思?”龍冰羽心里有些猜測,她看著寧萌的眼神,那一瞬間,忽然覺得她很像父皇。她們心里都知道,當年龍冰羽要不是個公主,根本活不到三歲。而就算她是個公主,如果一直傻著,也絕對會在五六歲還未好轉時被暗中處理。
寧萌回答到:“既然我已經替你哥做了那個決定,那我就替他做到底。”
龍冰羽說不出反對的話,只好委婉的說:“你是不是先跟皇兄商量一下。”
寧萌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下來,至于她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就不知道了。
········
乾清宮中處理政務的龍逸凡也一直心神不寧的,他時不時就想起在慈寧宮中,臨走的時候,寧萌問太后:“當初在邊關,你派人進軍營暗殺,本來就是沖我下手的吧?”
事到如今,太后也不打算狡辯,直接認下。她目光往寧萌肚子上一掃,說:“如果你再生一個皇子,我兒更沒有機會了,我當然要替他掃清障礙。況且,能有機會對你下手,我求之不得。”
得到答案的寧萌也不打算和她多做爭執,回懟道:“你不會再有機會了。”說完就要走。
太后喊住她:“你就不想知道是誰背叛的你嗎?”
寧萌很干脆的拒絕:“這就不用你告訴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太后在身后發出尖銳奇怪的笑聲。
小夏子過來添茶,把龍逸凡從回憶里驚醒。
龍逸凡捧過茶喝了一口,道:“這么多年了,他還是下手了。”
小夏子沒有回話,規規矩矩的站在一邊。
龍逸凡說完這句話也陷入沉默,過了一會,他自己換了話題:“娘娘下午就要去處置寧家了。”
“是。”小夏子應道。猶豫了一下,他又問:“娘娘真的要親自去嗎?”
龍逸凡回答:“嗯,她想自己去,到時候你陪她去。”
“是。”小夏子應下。
········
“孽子!”“啪!”
寧府書房內,寧家老爺正氣的渾身顫抖,伸手指著跪在地上的二兒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寧二公子雖然跪在地上,但明顯看出不服,他額角有一些血跡,頭發濕了一塊,正是剛才他爹用茶杯砸的。
寧老夫人趕緊過來扶著寧老爺坐下,一邊給他順氣,一邊著急的問:“這可怎么辦啊,老爺你快想想辦法。”
“我能有什么辦法?都通敵叛國了還能有什么辦法?”寧老爺越說越氣,恨不得再砸一次。
“爹,我們逃吧,逃到鄉下去。”寧二公子趕緊說。
“逃到哪個鄉下去?都這個時候了,你才來告訴我,你是嫌我活的太久了嗎?”寧老爺氣的喘了兩口氣,才喘勻,又補了一句:“你要是有你哥的十分之一就好了,也不會捅出這么大的簍子。”
這句話卻引起寧二公子極大的反應,他怒道:“我哥、我哥,又是我哥,我哥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你還是放不下他。”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寧老爺察覺不對,目光盯住自己兒子,追問道。
二公子躲避著父親的眼神,含糊不清的回答:“大哥都走了這么多年,也沒個消息,說不定早就死了。”
“你胡說,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都說知子莫若父,寧老爺沒有被他含糊過去。
二公子正想著怎么解釋,管家慌慌張張跑進來:“不好了,老爺,宮里來人了。”
“什么?”“這么快?”“怎么辦啊?”
屋里的三人瞬間慌了神。
這時,聽到外面院里已經亂起來了,有禁軍的聲音:“都出來,跪好了。”
寧老爺勉強穩住心神,抓住管家問:“都誰來了?”
“夏公公,和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饒是這么緊張的關頭,屋里幾人也忍不住疑惑了一下。
不過沒給他們時間多想,禁軍很快就查到這里,把人往外趕。
“出來,吆,主子們都在這屋呢?帶出來。”來查的禁軍明顯認出的幾人身份,但依舊沒有客氣,他的態度已經表明幾人接下來會有什么遭遇了。
“爹,爹,救救我,我不想死。”
禍到臨頭,寧二公子才知道害怕。
然而他爹也被禁軍禁錮著往外面走,自顧都不暇了,哪有空救他。
寧萌站在院口,看著人一個一個被帶出來跪在院中,表情冷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這個院子,現在看來也還是有些莫名的熟悉,但可惜,都不是什么好回憶。小夏子怕她受不住,站在她身邊悄悄看她臉色。
寧老爺,寧老夫人,寧二公子和管家被押出來,跪到最前面。
等他們抬頭看到寧萌的那一瞬間,卻都有些恍惚。
寧萌看出他們的異狀,嘴角帶笑的問:“怎么樣?看著眼熟吧?嚴格算起來,你還是老國丈呢。”
寧萌漫不經心的話語,卻在三人心中激起驚濤駭浪。
寧老爺和寧老夫人更是滿嘴苦澀,后悔萬分。
寧二公子卻不管不顧的攀起親來:“侄女,好侄女,咱們都是親戚,你救救我們吧,我們可是你的母家。”
寧萌發出一聲冷笑,“母家?我是怎么離開這個母家的,你們還有印象嗎?”寧萌把目光轉向寧老爺寧老夫人,問:“爺爺?奶奶?”
寧老爺和寧老夫人愣是不敢搭她這個話茬,寧萌也不指望他們回答,把目光轉向寧二公子,又問:“我爹是怎么死在外頭的,二叔你有印象嗎?”
寧二公子一下就頹了,喃喃道:“不可能,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會知道?”
寧老夫人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直接對著二兒子拳打腳踢:“你怎么下得了手,那是你哥,你親哥哥啊!”
寧老爺似乎已經被打擊到了,癱坐在地上,雙眼無神,感嘆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寧萌似乎有些乏了,向旁邊伸出手。
小夏子連忙貼心的搭上她的手,給她借一點力。
寧萌對他說:“剩下的你來吧,我出去等你。”
“好。”小夏子招手準備叫一個禁軍陪著寧萌,被寧萌輕輕搖頭阻止。
小夏子也就作罷。
寧萌獨自出來,正是黃昏時分,殘陽如血,染紅了大半天空,身后的院里傳來慘叫和求饒聲。
寧萌伸手蓋住肚子,說不上是什么感覺。其實本來刑罰沒這么重的,是因為寧萌的私仇,龍逸凡才下了很重的命令。
不多一會,小夏子從里面出來了,他身上帶著一絲血腥味,所以他沒離寧萌太近。給寧萌匯報:“娘娘,可以回宮了。”
“走吧。”
回宮之后,寧萌直接回了坤寧宮,小夏子去給龍逸凡復命。
寧萌回去之后,發現簡鈴不在,想著她去見大皇兄了,也不知道結果怎么樣。
正想著,小魚過來稟報說:“冬公公在外面求見。”
寧萌心頭一緊,點點頭:“叫他進來。”
小冬子像平常一樣進來,給她行禮:“奴才見過娘娘。”
“免禮。”寧萌說著,卻不忍再看他,吩咐道:“你們都出去吧。”
屋里別的人都出去了,只剩她和小冬子。
小冬子還是帶著溫溫柔柔的笑,道:“看來娘娘已經知道了。”
“本來不知道的。”寧萌說。
小冬子笑了笑,給寧萌磕了個頭,道:“奴才沒想著要加害娘娘和陛下,當時他們跟奴才說的是,只嚇唬一下,讓奴才想辦法把陛下和娘娘勸回宮。奴才害得娘娘陷入那么大的危險,還差點害了小殿下,奴才死不足惜。”
說到這里,他把頭抬起來,看著寧萌說:“奴才不奢求娘娘的原諒,只是想把實情告訴娘娘,娘娘也好放心,以后身邊不會有別的暗釘了。”
寧萌本來應該生氣,應該恨他,畢竟是他差點害了自己的孩子,但是看著他透著慘白的小臉,卻還是狠不下心。
“陛下知道了嗎?”她問。
小冬子勾起一絲笑,回答到:“陛下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寧萌說不出別的話,心疼的看著小冬子。看他的臉色,是吃過毒藥才過來找自己的。這種會致死但又不會立刻就死的毒藥,一般是用來折磨人的,他現在一定受著極大的痛苦。
小冬子不想死在寧萌這里,就準備告辭:“娘娘休息吧,奴才告退。”
寧萌看著小冬子有些單薄的身影,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來:“就不能等到年后嗎?”
小冬子溫柔的笑,回答:“不拖了,娘娘。”
那一瞬間,寧萌覺得他很像小夏子。
她開口道:“小冬子,我送你一程。”
小冬子笑的更開心,但搖頭拒絕:“別臟了娘娘的手。”
“不會。”寧萌不容他拒絕,直接起身。
小冬子連忙起身扶她,寧萌趁機摸了他的脈搏,果然是服了蝕骨散。現在應該很疼吧,還裝作沒事的樣子,寧萌更心疼了。
伸手按住他:“你在這里等著。”
她快步走到架子上,拿出一個小瓷瓶,又快步回去,倒出一枚藥丸,又倒了一杯茶給小冬子。
小冬子救著茶水吞下藥丸,把杯子還給寧萌,笑著說:“謝娘娘。”
寧萌伸出手拍了拍小冬子的頭,說:“小冬子,我和陛下,真的都挺喜歡你的。”
小冬子依舊笑著,恭恭敬敬給寧萌磕了個頭,就軟軟的倒下去,再也沒起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