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之前有跟田方談過父親早年就過世了,也透露過母親常年臥病在床,還說過要攢錢給弟弟讀書什么的,卻從沒說過,弟弟是個弱智。
她心里其實是一直有憂慮的,生怕自己家里這么多不好的事情,會把田方給嚇跑。
所以,有關弟弟是弱智的事,她一直猶豫著不敢告訴田方。
然而,隨著和田方的關系逐漸加深,她心知,丑媳婦終究是要見公婆的,有個弱智弟弟的事,也終究無法隱瞞的。
這次,她便是在猶豫再三的情況下,終于決意帶弟弟來,讓田方見的。
她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心早就揪了起來,甚至都有些不敢面對田方,所以才假裝要招呼生意走出了鋪子外面。
可是,她的心,她的所有注意力,其實都吊在了田方的身上。
生怕他看到弱智的弟弟后,會有她不想看到的反應。
心里十分忐忑。
然而,她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田方一看到她的弱智弟弟,便怔在了那里,臉色明顯沉了下來。
她的心,也瞬間往下沉。
一直沉到了谷底。
一股凄涼之意,卻油然而生。
透心的涼。
刺骨的冷。
她表面上的鬼馬精靈、牛皮哄哄和大大咧咧,其實只是一個在市井掙扎求生的小女孩的保護色而已,真正的內心,卻是超級敏感和單純的。
心里一直以來的憂慮,和田方此刻的面沉如水,凝成了一把刀,正在扎著她的心。
小桃情不自禁地抱緊了自己的身子,卻還是冷得直哆嗦。
媽媽,好冷?。?p> 這個世界真的冷透了!
……
他終究還是嫌棄了呀。
不怪他……他是個好人……
家里這樣的情況,誰會不嫌棄呢?
……
終究還是沒緣分啊。
就這樣吧,我還得一個人。
還得照顧媽媽和弟弟。
……
田方并不知道小桃心里想什么,他一知道小桃的弟弟是弱智的,就驚到了。
他早就知道了小桃的父親早就過世了,也知道了小桃的母親常年臥病在床,醫療費高得嚇人,還有個弟弟要帶。
心里對于小桃這么一個小小的姑娘,打小就輟學擺攤賣水果養家,給母親治病,撫養弟弟,起先是惻隱之心,關系漸深后又轉變成了疼惜,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也要守護好她。
然而,卻萬萬沒有想到,她的弟弟竟然還是個弱智!
上天何其不公??!
一瞬間,田方的心,便整個揪成了一團。
卻是想到,這么一個女孩,打小就要獨自承擔母親的長期臥病和弟弟的弱智,該是何等的絕望???
這種絕境,不要說是一個小小女孩了,就算是那些身強力壯的大人,又有幾個能撐得住???
然面,就是這么一個小小女孩,卻能背負著長期臥病的母親和弱智弟弟,獨力支撐著一家子,是多么的容易呀?
而且,再想想小桃那驚為天人的廚藝,和田方都自愧不如的為人處事能力,更是感慨不已。
想想,這樣一個小女孩,面對這樣的絕境,非但沒有怨天尤人,反而努力把一切都做得堪稱完美,該是何等的頑強啊?
想到這里,田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錯了。
他一直都只是把小桃當作一個小孩子,特別是起初接觸時,小桃撒潑打滾的模樣,更是使得在他心目中的小屁孩形象根深蒂固。
就算是想要守護她,很大程度上還是把她當作妹妹一樣疼惜。
然而,此刻,他忽然發現,這么獨立堅強的一個女孩,真的不能再當作小屁孩了。
她的所思所想,未必就真的是那么幼稚。
又忽然想到,自己老是因為把她當作小屁孩,小妹妹,自以為是對她好,對她負責任,卻從來沒有真正體會她的感受。
這樣子,真的是對她好嗎?
田方表面上是在發怔,還沉著臉,其實是被深深震撼到了,正在感慨和反思。
忽聽又一聲:“你是大壞蛋嗎?”
小蟲的再一次靈魂拷問,才把田方從震撼中拉了回來。
田方看著小蟲,一下子有些無所適從,想了想,才認真道:“你為什么問我是不是大壞蛋呢?”
“你要是大壞蛋,我就打你哦。”小蟲嘟著嘴道,“媽媽說了,要我來保護好姐姐,不要讓她被大壞蛋欺負。”
“我不是大壞蛋,”田方笑道,“我也是要保護你姐姐的?!?p> 小桃本來已經絕望了,心都凍成冰了,正抱著小身子在那哆嗦,卻忽然看到田方笑了,又聽到他這話,登時便怔住了。
心卻瞬間解凍了,迅速升溫。
又聽小蟲問田方:“那你就是好蛋嘍?”
田方一愕,又轉頭瞥了一眼小桃。
小桃撲哧一笑,對弟弟道:“對,他就是好蛋?!?p> 田方只有苦笑對小蟲道:“好吧,我是好蛋!”
“耶!”小蟲一高興,手一抖,月餅盒里的紙牌就掉了出來,灑了一地。
小蟲大驚,急忙蹲下,手忙腳亂地撿著。
田方邊彎腰幫他撿,邊道:“這是什么呀?”
小蟲邊撿邊轉頭道:“紙牌,好好玩哦,你會玩嗎?”
“會。”田方笑道,“要不,咱倆一起玩?”
“好呀!”小蟲大喜。
便小心放下月餅盒,再拿起一疊紙牌,認真地數著:“1、2、3、……7、9、10”
便把9張紙牌交給了田方。
又給自己數了10張,這次卻數對了。
再把一張擺在地上,抬頭望著田方,一臉期盼。
田方笑笑,便要蹲下。
只是,他的腿腳有些不便,這樣蹲下,著實有些困難。
小桃看出了田方的不便,忙走近扶住他,急道:“哎哎,你就別蹲啦。”
“沒事沒事。”田方好不容易才蹲了下來,便也拿出一張紙牌,對小蟲道:“那就開始嘍?”
“好!你先!”小蟲明明已經急不可耐了,還知道讓田方先。
田方便拿著小紙牌一把砸下。
卻沒能砸翻小蟲的紙牌。
輪到小蟲,卻一把就砸翻了田方的。
田方便輸掉了一張。
又各自拿一張出來,再砸。
這一把,卻是田方贏了。
輸輸贏贏,來來回回,小蟲興高采烈。
田方看到小蟲這么高興,也很開心,又有些找回了童年的感覺。
小桃一直在后面扶住田方。
看著兩個大小孩,大呼小叫地玩著紙牌,興高采烈的樣子,小桃心里的凄涼和冰冷早已消融殆盡,也不再有忐忑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股暖流在心田流淌,還有堅定的念想。
又看著田方為了陪小蟲玩紙牌,竭力蹲著的僵硬右腿,小桃忽覺一股熱流涌上眼眶。
田方忽然感覺到有水滴在頭上,抬頭一看。
小桃正在抹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