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秦念初所料,軟禁還在繼續。
整個下午,她便守著書架一本本抽著看,當然不是看內容,古文晦澀,繁體字居多,要真看內容,一個月也看不了一兩本。
書名,題詞,書簽,書評,凡是有額外寫字兒的地方絕不放過,還真叫秦念初看出些端倪來。
比如這些書若按時間應分兩類,一類是駱問菱自家中隨身帶來,一類是來到晏府后置辦,這個很容易看出來,因為是按書架左右兩側放置的,中間懸掛一把寶劍作為分界。感覺是廢話,這樣分傻子也能看出來!好吧,這個分類是不能說明問題,有問題的是這把劍,難不成駱問菱會武功?
秦念初取下寶劍,費力地抽出劍鋒,很沉!
“小夫人,您這是做什么,小心傷了手。”
“您快放回去吧,閨閣之中掛把劍已經很奇怪了,您還要時不時拿下來看看。”
兩個人說歸說,誰也沒攔著她,但秦念初已經從話中確定了駱問菱不會耍劍。
“秋水長山獨念菱”劍尾刻了這么沒頭沒腦的一句,念菱,思念問菱?像情詩。如果真是情詩,那——晏楚那個樣子,自然是不會跟駱問菱互訴相思的,那就另有其人,而且這劍被駱問菱掛在這里,還時不時拿下來看看,應該是深入內心之人了。秋水長山,秋?
其實有一點秦念初是自動忽略了的,因為周圍人的那些個態度,她默認了駱問菱千里迢迢跑來寄居在晏家只是投奔,并非早有結親的意思,而且上午玉容的話也基本證實了這一點,那后來是發生了什么讓駱問菱轉變心意了呢?
如果僅僅是因為愛上了晏楚也倒罷了,現在看來,似乎原本有了情人,那除非是發生什么變故才會轉投他人懷抱,除非駱問菱本身就是朝秦暮楚的性子?
..
秦念初急于求證駱問菱來晏府后發生的事,自然先將目光放在右邊的書架上,然后她發現,這些書可以再分為兩類,一類是自己買的,一類是別人送的!啊呸!是不是廢話?
別急,有用,當然有用。
首先,在自己購買的這些書里,有一本《草木若詩》——為什么抽到這本,實在是看著眼熟,跟自己專業有關,比其它拗口的可能更容易懂些——書里扉頁寫了:“上巳節,家鄉有諺“三月三,爬南山”,此離鄉背井,無此風俗,然相約、游春大致類似,午后晴朗無風,往東市口瑯嬛閣購書,笙伴。”
上巳節是古時候的大日子,一來祭祀婚姻生育之神,二來青年男女踏春約會,這日子里駱問菱作為一名未婚姑娘,沒寫自己上午出沒出去玩,倒寫了下午去買書,當然了,這只是書上題記,又不是日記,不過“笙伴”是什么意思?
再翻一本《一念江南》,題記:“臘月初七,府中忙亂備粥品,五谷俱全,獨無茨菇,心生思鄉之感,前往東市口瑯嬛閣購書,笙伴。”
這個也好理解,臘八粥在各地習俗大同小異,北方以谷類加豆類為主,江蘇卻有茨菇或荸薺等水生食物,駱問菱寄人籬下頭一年,每逢佳節倍思親,難免感懷,不過,這后面依然有“笙伴”二字。
笙伴?秦念初心里一動,卻裝作無意,對著一旁的丫鬟閑閑問道:“你們兩個跟著我有些時日了,可認得不少字了?”
..
這是投石問路,丫頭小廝多半窮苦出身,沒錢讀書,不認得沒什么奇怪,但要認得就最好。
落葵在一邊繡枕巾,聽聞這話連頭都沒抬:“奴婢認得自己的名字,還是跟了小夫人之后現學的。”
承露則若有所思:“之前跟著小姐,啊不,是小夫人,伴讀是認得不少,不過來這一年多,丟了些時日,大半忘了。”
這兩個回答真是意外的收獲,秦念初幾乎忘了自己問話的本意,心思一時收不住。
其實關于她二人的身份秦念初猜測過不止一次了,在她面前看起來似是平等,甚至承露還不及落葵話多,但細看略有不同,比如承露似乎更側重貼身侍奉,晚間休息的時候多半是她在外間鋪上,而落葵在門外廂房里,當然那鳶尾也在廂房里,但她比落葵次一等很明顯,因為白日只是粗使丫頭,很少近身;
又比如承露時不時會安排指使別人,但落葵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并不管旁人。因此,秦念初一直暗暗猜測承露其實更高一等。
然而昨夜赴宴是三人一同到了珠聯臺,似乎又將她的猜測推翻了。
承露大部分時候默默在一邊,偶爾與幾個丫頭搭話,相對安靜地多,落葵卻是見了哪個主子都道個福,見了哪個丫頭小廝都搭句話,連老夫人身邊的得臉丫頭對她說話都比對承露更客氣些,看來她似乎風頭更盛,于是秦念初又想,莫不是落葵其實更高一等?
據剛才兩人的話,一下子解釋合理了:看來承露是駱問菱貼身帶來的,落葵是這邊府上分派的,所以駱問菱出事后承露尷尬更多,落葵則直接嗆聲,不過,她又想起昨日蜘蛛爬出來的事,反而是落葵不顧一切護著她,承露反而給她一種淡漠疏離的感覺。
那邊落葵正好繡完了一只鴛鴦,見秦念初久久不說話,捋著手中絲線問:“您想問什么呢?”
“呃,我是想考考你們來著,”秦念初回了神,心想這丫頭真伶俐,于是掂掂手里的書,“問生的生字你們可會寫?”
承露面露得色:“我會。”
“我也會,前些日子我特意問過問生哥,喏!”落葵起身,拿了桌上的筆,蘸了蘸墨,在面前的宣紙上寫下了歪歪扭扭的一個大字:笙。
所以是駱問笙!
很好,正是自己想要的答案。笙伴,就是駱問笙陪著去的,閨閣少女出行,身懷武功的兄弟隨行,這就解釋的通了。
落葵一臉稚氣地沖著秦念初笑,像等著表揚的孩子,秦念初也忍不住笑了:“嗯,寫對了,等問笙回來,該叫他送你一份禮。”一邊說著,自己心里倒起了思念之情,駱問笙啊駱問笙,你什么時候回來呢?
扭頭看窗外那空落落的合歡樹,回想著那天悠哉游哉躺在樹上的少年,這樹,居然還有點舍不得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