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斑走了,一片陰霾卻飄進了茜茜內心,直到今日,依舊將陽光遮蔽。
它對人類有了另一種認識,對自己也有了更明確的定位,它被賦予的格局變得牢固許多,從此后,在這家中,它更小心我行我素,免遭殺身之禍。
那個人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無意間打死的小虎斑,居然起到了殺雞儆猴的功效,其實他也不想,因為殺死一只貓也讓他心中煎熬。
然而,無論事情多么殘忍,茜茜如何刷新三觀,直到如今還不曾改變一個初衷——那個人是自己的親人。
它只認死理,食物就是它的死理,能給自己食物的非親人莫屬。
哎!它的格局瓶頸就在這里。
這不是它的錯,即便上帝說它被賦予和人類一樣的靈魂,即便佛說眾生平等,但它并沒有人類復雜的大腦和瘋狂的社交,要它如何突破生理對智慧的天然禁錮?
它無法用思考將真相發現,它現在明白對人類不能反抗,否則死路一條,也不過是靠條件反射得到的微不足道的認知。
從那天起,茜茜開始認真地害怕起那個人,盡管他還是“自己的親人”。
然而,它不知道,那個人其實并不愛貓,當初若不是為了小女孩,也絕不會把它帶回,盡管他起了惻隱之心,為它帶來小虎斑作伴,可事實證明,不愛貓就是不愛,這才有小虎斑的悲慘,如今,小女孩對它的熱情已大不如前,它的命運多舛還用懷疑?
從那天起,那個人對它的各種不滿似乎雨后春筍,尤其它帶來的氣味早就讓他耿耿于懷。
自從茜茜來到家,它的貓屎盆便一直在廁所放著,雖然茜茜掩埋便便的時候,免不了將貓砂弄出來,這就算了,他還能忍受,可是茜茜越來越大,食量也越來越大,拉的便便亦在增長,廁所的空間本就緊張,已經晝夜開窗,但便便何時落地,總不能時刻發現,而且茜茜大了,便便似乎更臭了,臭氣不僅在廁所里徘徊,更時常到餐廳和客廳游覽,那個人對此非常厭煩。
他也不是沒想辦法,用過幾款除臭殺菌產品,遺憾效果不甚滿意。
也許沒有夏天,也許這個家在二十樓,那個人還能繼續忍受,茜茜也可以一直在餐廳和客廳安居,然而,不僅有夏天,這個家也只在二樓,所以當茜茜在這里生活的第一個夏天來臨,貓屎盆發生了令人錯愕的變化——蒼蠅來了。
這件事倒是讓茜茜興致盎然,它常常靜靜坐在盆外欣賞五六個蒼蠅在自己便便上聚餐。
可是,除了它之外,這個家里的其它成員始料未及,見蠅色變。
那個人未經深思熟慮,便買來滅蠅噴霧和粘蠅紙,然而還是擋不住每天絡繹不絕的蒼蠅開拓團,結果廁所愈發烏煙瘴氣。
而且蒼蠅們特別放肆,時不時就有幾個擅自闖入餐廳、客廳、廚房和臥室游覽,還迷失其中,不知歸途。
終于有一天,那個人想到將貓屎盆送去陽臺,不過還沒有計劃讓茜茜隨遷過去。
他在淋浴房的窗下放了椅子,從此,茜茜可以一邊拉便便,一邊把樓下的風景盡收眼里。
樓下風景是小區的景觀,讓茜茜眼界大開,尤其是期間潛伏的一些流浪貓,更令它大為驚訝。
它立刻就喜歡上“長途跋涉”去廁所,即便不是去廁所,也時常呆在陽臺,因為從那里可以看見一個變化無窮的世界。
它的格局因此急劇擴張過,夢想有朝一日去那群流浪貓里看看,還要親手觸碰那些花花草草。
它時常流連忘返,趴在陽臺的空調外掛機殼上睡著了,眼皮還會顫動——它的夢大多關于食物和獵奇。
如此一來,從客廳、餐廳、廁所到陽臺均留下了它的毛發,逢到雨天,還有它的腳印,清潔面積仿佛擴大了,那個人增加了煩惱,因此自然想到需要排憂解煩。
而且,貓屎盆去了陽臺,似乎吸引的不只是蒼蠅,還有各種的小蟲,一看就不是干凈的東西。
它們連同個別蒼蠅,沿著茜茜去貓屎盆的直達通道進了室內,所以,蠅蟲的困擾似乎并沒有減少,除非將廁所的門窗關上。
那個人的煩惱其實根源于他對養貓的不夠上心,若是上心,豈會沒有法子對付這些蠅蟲?可讓一個不愛貓的人用心養貓,也確實不合邏輯。
所以,附和他邏輯的方法只有將廁所的門窗關上,他做了,斬斷了蠅蟲入侵的途徑,不過留了一條透氣的狹縫。
接下來,茜茜只能在白天進食前后,被放去陽臺解決自己的屎尿,時間只有半個小時,不足以讓它好好欣賞風景。
不過幸好,每逢晚上,那個人讓它睡在陽臺,因為夜貓子不能留在室內,免得影響全家。
看看,到了這時候,那個人養貓還只是走一步看一步,根本沒有上心,否則定會有些皆大歡喜的手段吧?
然而,前兩天還湊活,到了第三天,新鮮感已過,茜茜便不愿一整夜呆在陽臺了。
它要回餐廳和客廳,因為陽臺雖好,卻不是它從小成長的地方,何況這里蚊蟲兇狠,常常讓它鼻青臉腫。
它從窗戶的縫隙,鉆進淋浴房,然后在里面不停叫喚,除了要吃的,它從沒有向那個人乞求過其它,這僅算是第二項。
起先,那個人的女兒聽到它的呼喚,還會立刻來撫摸它、安慰它,但那個人不讓放它進來,他女兒也不能總在廁所里陪它,所以不久后,便剩下它在那孤單叫喚。
無奈之下,它開始睡在淋浴房,可蚊蟲沒有放過它。
第二天早上,在廁所的墻上便會趴上十幾只肚子黑而飽滿的蚊子,那個人和他的家人看了害怕。
這時候,那個人開始有了新的想法,他覺得茜茜不可以呆在房間,否則蚊蟲叮咬了它,又來叮咬他們,豈非人畜都遭殃?如此,茜茜去陽臺的計劃便順理成章。
可是,他的女兒反對強烈,說外面的蚊蟲更多,茜茜受不了,為什么不在廁所點上蚊香?
那個人覺得女兒的建議合情合理,所以暫時放了茜茜一馬,可是讓茜茜去陽臺的念頭已經種下,生根發芽不是早晚嗎?
茜茜從此再沒回到客廳和餐廳,那成了它近在咫尺的遙遠故鄉。
那個人還是一如既往給它食物,所以它也還是將他當作可以依靠的親人。
一周后,茜茜接受了在淋浴房和陽臺來來回回的生活,從那時候起,它便一直將客廳和餐廳懷念,卻忘記了陽臺給它一個更大的視野。
那個人每天再不需要在客廳和餐廳清理貓毛,更不用騰出精力監督和警告茜茜,所以覺得這樣的結局還不錯。
茜茜一直不明白自己為什么不能回到客廳和餐廳,只能悲傷。
只有那個人明白,因為它長大了,便不再可愛,不可以再享受包容的愛。
茜茜的煩惱無人排憂,每天看著下面的流浪貓在草叢間時隱時現,它感到了愈來愈濃的孤獨,這份孤獨在它呆呆坐著的時候溢出了身體,侵蝕了空間。
一日,那個人透過廚房的玻璃門看見它黯然神傷的背影,終于又生出憐憫,但他沒想要將它接回房間,而是又考慮給它找一個同伴。
他不理解貓,所以錯誤才會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