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
薄霧在房間內繚繞,帶著一股香煙氣息。
赫爾墨微咳著,漫不經心道:“抱歉,做了個小實驗。”
楊洛滿臉平靜道:“沒事。”
他突然間找不到生氣的理由,之前還點燃怒火的言語,現在只成了無所謂的文字。
他也明白自己的這種心態轉變是異常的,只不過現在的他對這件事也不再關心。
房間一時陷入寂靜,楊洛看著手中扭曲的湯勺,里面反射出客廳景象,歪曲得好似另一個世界。
“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赫爾墨如是說道,調整了下單片眼鏡的位置,看向滿臉茫然的楊洛。
楊洛收起了湯勺,問道:“我想知道你在我身上發現了什么。”
“很敏銳。”
赫爾墨贊嘆了一句,隨即說道:“但這點我們之后再談,先解決你的其他問題。”
“好。”
楊洛點頭,開口問道:“我被唐曉悠委托時看見了一面鏡子,血色的鏡子,里面走出一個人。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覺,但那個人說了個讓我很在意的字眼……”
“根源。”
赫爾墨先他一步說出了那倆個字,接著詢問道:“還記得那面鏡子離你有多遠嗎?”
楊洛思索了一下,說道:“大概還有大半個房間的距離。”
赫爾墨笑道:“那你還是比較幸運。”
楊洛不解道:“哪里幸運了?”
赫爾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知道獵人的末路是什么嗎?”
“死亡?”
“那算是一種結果,卻不是最終答案。”
赫爾墨笑著搖頭,隨即表情沉靜道:“獵人的末路,便是抵達自身的‘根源’。”
楊洛皺眉道:“抵達后會怎樣?”
赫爾墨攤了攤手,說道:“我也不知道,畢竟我不是獵人,況且大部分獵人也活不到那個時候。”
楊洛一時無語,總感覺不是什么好事,他接著問道:“那該怎么避免抵達‘根源’?‘根源’又到底是什么?’”
“沒法避免,就和生老病死一樣,獵人總有一天會抵達‘根源’。”
“至于什么是‘根源’……那面鏡子就是你的‘根源’,對于不同的獵人來說它的形象也有所不同,有的是鏡子,有的是門,有的是樹洞等等。”
楊洛疑惑道:“這代表著什么嗎?”
“沒什么特殊意義,只代表著你與‘根源’的距離,但‘根源’本身其實還有另一層含義。”
赫爾墨朝他伸出三根手指,說道:“支撐獵人的三大要素,本能,工具,以及根源。”
“本能,提供給你戰斗技巧;工具,幫助你殺死獵物;至于根源,還記得你之前所說的火焰嗎?那便是根源的體現。”
楊洛若有所思道:“噢,就像超能力那樣,燃燒、再生之類的?”
赫爾墨說道:“可以這么理解,但也不單單如此,火焰只是它的表現形式,你要去理解其中所蘊含的‘規則’,再利用它去戰斗。”
“關于你的‘根源’,那位‘鏡中人’應該有告訴過你。”
楊洛回想了一下,點頭道:“啊,那人確實說過一句,虛……”
“停。”
話音未落,赫爾墨便打斷了他說話,開口道:“聽過阿喀琉斯之踵嗎?”
楊洛有些不解地看著他,慢慢地點頭。
赫爾墨表情罕見地嚴肅道:“那就別把你的‘根源’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只能你自己知道。”
楊洛眼神一凝,他從這句話中捕捉到一個信息,‘根源’和自己的弱點有關。
他深吸一口氣,說道:“明白了,那我該怎么使用‘根源’?”
“這我沒法給你建議,獵人天生就會使用‘根源’,這是你們與生俱來的能力,可你沒有記憶,只能全權交給本能了。”
“不過有一點我是可以告訴你的……”
赫爾墨話鋒一轉,淡淡道:“要想最大化地釋放‘根源’,工具的協助是必不可少的。”
聽見一個熟悉的字眼,楊洛微微皺眉道:“工具?”
赫爾墨轉著手中的羽毛筆,說道:“工具能最大程度地發揮出獵人的力量,并且它們還擁有著最為直接有效的殺傷性‘規則’,斬擊、切割、穿透等等,能確保獵人殺死獵物。”
楊洛默默點頭,赫爾墨的話倒是讓他想起了柴郡貓。
在先前的戰斗中,柴郡貓被那位少女獵人直接砍斷了,之后便與自己失去了聯系。
自己離開火場時雖然有想起它,卻還未從那種漠然的精神狀態中脫離,也就沒太在意這件事,直至現在。
也不知道柴郡貓究竟怎樣了,是失去意識?還是……死了?
楊洛低頭看向手背,上面的貓眼印記十分黯淡,布滿了裂痕。
正當他陷入擔憂中,赫爾墨突然開口道:“給你個忠告,別太依賴火焰。”
楊洛一愣,詢問道:“為什么?”
桌面上的書頁“嘩嘩”翻動著,赫爾墨的目光有些悠遠,淡淡道:
“畢竟火焰的誕生,總是伴隨著事物的消亡。”
不知道為何,楊洛從這話語中感受到一股死寂,他輕聲道:“明白了。”
赫爾墨側靠在椅子上,歪著腦袋問道:“還有其他問題嗎?”
楊洛想起柴郡貓,開口道:“工具壞了該怎么辦?”
“看與獵人的匹配度,匹配度低的話換新的便是。”
赫爾墨十分隨意地說道,隨后他像是想起什么,指尖撫上一旁的筆記本,挑眉道:
“你所說的工具就是‘柴郡貓’?”
楊洛點了點頭,向他展示了手背上的印記,說道:“它在之前的戰斗中碎掉了,跟我失去了聯系,我不知道有沒有辦法修復。”
赫爾墨凝視著那個印記,指尖輕敲著桌面,說道:
“印記還沒消失,便證明你們之間的聯系還未切斷,至于為什么聯系不上,這要看它那邊處于怎樣一個狀態了,你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等待。”
楊洛松了口氣,握緊了右手。
赫爾墨反問道:“你們怎么認識的?”
“就在昨天認識的,當時我精神狀態不是很穩定,它找到了我,讓我給它買條魚,后來就和我建立了契約。”
赫爾墨沉思了一下,接著問道:“‘柴郡貓’是你給它取的名字,還是它告訴你的?”
回想起柴郡貓在路燈下有些落寞的神情,楊洛搖頭道:“它沒有名字,這是它從我認知里取出的稱呼。”
“嗯……”
赫爾墨打開筆記本,開始不停書寫著什么,又繼續問道:“在你眼中它是怎樣一個形態?”
楊洛看著他手中的筆記本,疑惑道:“這里面不是記錄得有當時的狀況嗎?你直接看不就完了。”
赫爾墨那顆渾濁的灰白眼眸轉向楊洛,說道:“我看不見你眼中的世界。”
“好吧。”
楊洛無奈道,他組織了下語言,說道:“就一只胖點的灰色貓布偶,兩只紐扣眼,嘴巴被線給縫上了,里面有很多尖牙,和生物很接近。”
“在的它身上也有很多縫線,縫得很凌亂,里面露出來的棉花也發黃了,看起來很破舊。”
赫爾墨一邊記錄著,一邊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肥胖,代表著暴食和貪婪;嘴巴被封上,可能是藏著秘密;布偶形象,象征無害與弱小,亦或是……一種偽裝?”
聽著赫爾墨的分析,楊洛遲疑道:“雖然它是有一點陰險的感覺,但也不至于像你說的這樣吧,你甚至都沒見過它。”
“‘工具’只能是死物。”
赫爾墨在筆記本上留下最后一筆,頭也不抬地說道:
“你和工具對話,要么是你有問題,要么是它有問題,要么你們兩者都有問題。”
“況且這也不是我的推測,這是它在你心中的形象,你很擅長自我欺騙。”
楊洛嘴唇翕動,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赫爾墨嘆了口氣:“總之別太信任它,更別把它當做伙伴、寵物、心靈寄托之類的東西,‘工具’就只是‘工具’,也只能是‘工具’。”
說完以后,赫爾墨目視著陷入沉思的楊洛,輕聲道:
“還有其他問題嗎?”
楊洛吐出口氣,撐著椅子站了起來,說道:“雖然還有些概念上的問題,但今天就算了吧,我也有點累了……”
赫爾墨瞇眼看著他,滿是溝壑的面龐笑得格外輕松,他的手掌在空中按了兩下,示意楊洛坐下。
“先別急著走,接下來讓我們回到開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