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湖的女子悠悠轉醒，含淚的眸子茫然的瞧著四周。
這便是下了地獄么？
只是，這地獄也太美了些，沒有厲鬼油鍋，也沒見有那三眼黑須的地府判官，
不，這不是地獄……
是西湖……
自己還活著？
女子一時悲上心頭，活著有什么意思，還不如隨娘親去了，
嗚……嗚嗚……
有了生氣的女子比之前更美了，只是抱膝哭泣的身影讓人多了幾分憐憫。
黃宣手足無措的站在身邊，這陣勢他從沒經歷過，只好低聲喊了一句，“姑娘？”
女子沒有理會黃宣，頭埋在膝蓋中，肩膀不停抖動，仍舊輕聲抽泣著。
“廢物，”方明誠對著無可奈何的黃宣罵了一句，女人在這種情況下聽力基本等同于沒有，說不得腦子也有可能進水了——在方明誠看來，沒事尋死的，都是腦子灌了水的。
方明誠走過去蹲在女子身前，手放她肩膀兩側，沒待女子抬頭，便強行將她身子扳直，大聲喊出一句讓黃宣差點跌倒的話來，“小娘子你可別哭了，太他媽難聽了！”
一句“太他媽難聽了”的喊聲，驚呆了黃宣，也讓尋_死的女子……哭的更大聲更委屈了。
女子從小聲哭泣變成了嚎啕大哭，纖弱的身子在方明誠半抱中奮力掙扎著，濕透的秀發帖在兩鬢，她看著面前陌生的男子，心中只覺得更加委屈，聲淚俱下，“你為何要救我，放開我啊，我要去找我娘親！”
方明誠輕呼一下，有反應就好。娘親？莫不是因為娘親去世，心里一時承受不住才尋_死的？
孝順是挺孝順的，就是傻了點。不過這時也只能循規蹈矩的勸解，他經歷過父母離世的痛苦，知道那種椎心泣血的感覺，輕聲勸慰道，“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你得好好活下去，說不得你的娘親此時就在天上看著你呢！”
安慰著她，又何嘗不是安慰著自己，方明誠一陣恍然。
想起水中看到的那一幕，在那個世界的他還活著，正常過著日子……現在的他，呵呵，孤家寡人一個，生死都不會有人過問。
“看著我……”女子緩緩抬頭，喃喃的望著天空，心中更覺凄然，淚珠兒不住流下，哽咽道，“娘親若是知道綠荷的命已經被爹爹賣了……以后……以后要去做那皮肉生意……嗚……”
方明誠討厭麻煩，卻也不愿看好端端一個女子墜入紅塵。他不是上帝，同樣的，也不是惡魔。
方明誠手指輕輕拭著綠荷的眼角，凄然哭泣的女子如同被觸碰的含羞草，倏然紅起臉，低下了頭。
“公子……”今年剛滿十七歲的苦命女子小聲提醒著。
方明誠也意識到自己的不妥，不害臊的嘿嘿一笑，收回了手。
媽的，還真入戲了，不過這小娘子的皮膚真不錯啊，吹彈可破，倒不像個窮苦出身的女子該有，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生麗質吧。
方明誠輕嘆一聲，這樣的女子大概就是封建社會的專有產物，轉頭對同樣站在那里搖頭嘆氣的黃宣問道，“黃兄，你打算怎么幫她？”
黃宣嘆聲一滯，面露疑惑，自己怎么幫這女子？沒有這打算啊……
方明誠看黃宣一副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的表情，當下炸廟道，“臥槽，黃兄，俗話說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不會丟下她不管吧？”
什么叫丟下她不管，明明人是你救上來的，那人工呼吸……也是你做的，他什么也沒干啊？再者說這是人家綠荷姑娘的家事，兩個外人哪有資格管？
黃宣輕咳一聲，小聲提醒方明誠道，“方兄，那是綠荷姑娘的家事……”
剛剛停止哭泣的徐綠荷聞聽此言，淚水瑩瑩流轉，眼看又要決堤而出，方明誠趕緊輕輕拍著她的肩安慰道，“沒事沒事，這位黃公子開玩笑呢，他家財萬貫，為你贖個身就是一句話的事。”
這次輪到黃宣要哭了，他什么時候說贖身就是一句話的事了，家財萬貫這種話……倒也沒錯，不過那些又不是他的，他只是偶爾路過而已啊……這個方小二，也太能胡言亂語了！
…………
半晌后，杭城某條長街上。
將扇子別到了腰間的黃宣氣鼓鼓的走在前面，手里挎著菜籃子，想起某小二不負責任的胡言，拿起籃子里半根黃瓜就啃，像要把某些人碎尸萬段。
不過，這樣吃黃瓜味道還真挺不錯的，怪不得方小二一直這樣吃。
綠荷低著頭怯生生的跟在方明誠身后，抬頭看看前面大口啃著黃瓜的黃公子，想說些什么又不好意思說的樣子，輕咬著下唇，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和兩個陌生男子走在一起，大抵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希望有奇跡發生吧。
方明誠捧著肩摸著下巴考慮起綠荷的事情，走了一路他跟綠荷姑娘將整件事情了解的差不多了，實際上，綠荷的事情比他想象的復雜了些。
首先在這個時代買賣_人口是合法的，綠荷的爹爹徐二牛上個月在賭坊欠下十幾兩銀子，九進十三出，到現在滾利變成了七十多兩，沒錢還被催債的人打了幾頓后，就想到拿女兒去抵債的注意。綠荷為了她那位爛賭的爹便簽下了賣身契，到了今日，想到以后日子如何凄慘就來到了西湖邊……
方明誠想到問題復雜，就復雜在綠荷當初是自愿在賣身契上簽名摁手印的。
賭坊特意請了棲鳳樓的老鴇作證，若真要鬧上州府她會出面證明徐綠荷卻是自愿同意賣身的，沒有人逼迫她……
想來賭坊老板和青樓老鴇也是狼狽為奸，說不得當時是怎么誘_拐綠荷簽下名字，然后打起逼良為娼的算盤——就憑綠荷的長相，說老鴇沒有別的心思，打死黃宣方明誠都不信。
綠荷一路都像是受驚的小兔，不敢說話，方明誠看著挺揪心的，十七歲，在他的年代才到剛可以高考的年紀……
方明誠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么，便對一路低頭的綠荷說道，“綠荷姑娘，銀子的問題你不必擔心，看見黃公子身上那枚玉佩沒，把它一當，少說也值個三五百兩銀子，幫你贖身綽綽有余了。”
黃宣腳下一頓，回頭看著方明誠，眼神要多幽怨有多幽怨，握著黃瓜指了指頭上，“方小二，永樂賭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