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茶攤。
“芊芊姑娘,不知你叫我來這喝茶,所為何事?”
某時,方明誠打著哈哈,明知故問道。
按照一貫的商業談判套路,甲方應當是有先天的優勢的,可等了半天這劉芊芊也不說話,只能他先開口了。甲方當到這份上,也是夠了。
曾以為這姑娘會找個風寒的借口,說自己嗓子沙啞之類的,沒想到她根本就沒打算說話…
劉芊芊沒有開口,只是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放在他面前。
方明誠好奇瞄了一眼對面的女子,便認真看了起來。
隸朝還停留在繁體字的時代,有許多字看起來怪怪的,但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這些字他大多都認得了…只是還不會寫,但并不妨礙閱讀。
少時,他放下紙,
“你的意思是,想要買下風華戲社,必須出五倍的銀子,而且必須是現銀?”
對面女子微微昂首,冪籬也偏了偏角度,從這個動作里,方明誠大抵明白了她的意思,這話是不久前自己親口說的,現在問起來是有些多余了…
忘了這茬…他尷尬笑了笑:
“我就是隨口一問,不必在意哈!”
接著又問道:“整個戲社,所有人員的留用你不加干涉,但必須帶走這個……這個阿沁姑娘?”
劉芊芊點了點頭。
看到她點名要帶走阿沁,方明誠只覺得這要求讓人好笑。
還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看玩笑,本來就是奔著這個姑娘去的,怎么可能讓人帶走她?五倍的現銀難道就買一個尋尋常常的戲團子?難道這劉芊芊…沒長心?
“不好意思,這一點,我們云軒樓不接受。”生冷的回絕。
帶冪籬的劉芊芊身影一愣,似乎是要說話,最后只是搖了搖頭,扔下兩塊碎銀便要離開。
因為臉蛋生的俏麗些,又是戲伶,平日里總會碰到心懷不軌的客人,雖然自知是名不副實,但總歸許多人已經相信…
游離在圈子中,自然不乏富賈商人起了歪心思,也說過收購戲社的話,但劉芊芊多數不以為意,原因無他…這些人雖是沉湎淫逸,卻不是荒誕,不會出令她滿意的價錢買下風華戲社。
可今日方小二擅闖后臺,說了那樣一番話,她著實有些心動。
來到這里,劉芊芊只想探探口風,若是對方當真是見色起意想要納妾,那便最好了。拿了銀子,大不了最后逃跑就好,只要有阿沁,再成立一家戲社卻是不難。
試問誰會在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阿沁丫頭呢?劉芊芊千算萬算,卻沒想到這店小二會糾結這里…
剛要離開,這邊方明誠已經笑著開口:“芊芊姑娘,五倍現銀的買賣,何苦因為一個阿沁就告吹呢?”
語氣玩味,像是隨口一說,卻不自覺讓她心神一凜。
冪籬中,女子的臉微微變色,更加要快步離開這里,卻聽見身后又傳來一句:“此時若是我去街上大喊一聲,風華戲社臺柱子——阿沁,聲如天籟…”
“別…”
劉芊芊慌忙轉身,語氣苦澀的說道。
聲音自然也是…讓人很不舒服。
方明誠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這下,我們可以開誠布公的談談了吧,芊芊姑娘?”
……
……
他這次選擇了深巷中的一處點心攤,拿著一塊不知叫什么的糕點,瞇著眼睛看著對面沉默不語的劉芊芊。
這么熱的天,帶著一頂黑紗遮到了胸口的冪籬,難道這貨一點都不熱么?
這是一家很小的攤鋪,一共也就三張桌子,老板在后面邊洗盤子邊看向這里,幽幽嘆氣,店里本來就冷清,好不容易來了兩個客人,卻也不說話,倒顯得店里更冷清了……
對于方明誠來說,女人就像是糕點,好看固然重要,但味道卻更是吸引人的地方。
一塊糕點放在桌子上,做工如何,會讓他決定是否要去品嘗一下。而味道如何,卻會讓他決定要不要去噴廚子一波。
對待女人同樣如此,他是個看臉的人,但也知道美麗的臉蛋不代表一個女人的好壞…比如阿沁,在他心目中,已經給她的臉判了死刑,但卻不會斷定長得丑的,就一定是壞女人。
至于劉芊芊么……
根本是虛榮的代名詞。
為了錢,她來到這里,為了名,她開口說了話。這種女人,能好到哪去?
不過,他沒有欺負女人的毛病,這劉芊芊以后如何他不關心,此時只求問心無愧就好。
“我的想法很簡單,云軒樓只需要阿沁姑娘,把她讓給我們,以后每年我會根據盈利分于你銀子,你放心,我方小二從來不欺負女人,一定說到做到。”
出門名字用小號,這是方明誠多年浪跡社會,總結出來的至理名言。
此時劉芊芊已經摘了冪籬,未經戲妝的臉蛋如同一塊上好的糕點,雖然時間放的長了些,但還沒過保質期。
她幽幽開口,聲音很低,大抵是多年養成的習慣:
“名字都是假的,談何讓我相信…”
方明誠氣急敗壞道:“我這就是真名,天了嚕的,你去打聽打聽,在東平街誰不知道云軒樓方小二的名號?別廢話,能不能給我阿沁姑娘!”
“方小二,你聽了我的聲音,不覺得嚇人么?”
劉芊芊聲音忽然提高了些,直視著方明誠的眼睛說道。
從一開始,這人的眼神中便沒有令人厭惡的憐憫或是鄙夷,這讓劉芊芊很是不解。
自己平日極少開口,在戲社中,除了阿沁以外,根本沒人聽過自己真實的聲音。
小時候,包括村子中的鄉親,任何一個聽到過自己聲音的人都會不由的浮現類似的眼神,正是經歷了太多的嘲笑和可憐,才讓她決定走出山村,來到杭城。
也正是在杭城,她遇到了阿沁,那個被父母遺棄的天生殘疾的可憐女子…最后,創辦了風華戲社。
難道這個方小二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聲音?
劉芊芊不相信。
“沒什么,人無完人而已,誰又能天生含著金鑰匙出生呢,我倒是覺得,一個人有些瑕疵正是完美的真實體現。就比如在下,雖然生的風流倜儻,卻是丟掉了所有…煩惱,很叫人惆悵啊…”
一邊苦口婆心的熬著雞湯,一邊回憶起往上見過的某些奇葩女網友,想到她們的臉,再看看劉芊芊,方明誠頓時承受能力上了一個檔次。
聲音不好聽而已,不說話就可以了,安安靜靜做一個美女子不是挺好的么。
“你如此一說,我倒相信你的名字確實叫做方小二了。”劉芊芊掩面輕笑。
“所以?”
“就按你說的,等下個月開始,我會和阿沁去云軒樓幫忙,本來中秋過后,我本就打算解散戲社了,這次,不過是提前些日子而已。”